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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小师弟的爱情故事

    稻禾村的生活无比安宁,大师兄的生活也因此毫无波澜,每天白天除了去田地里头视察工作,就是搬了条小板凳去那村口的老榕树下当起了说书先生,给周围那些村里头闲下来的农人讲一讲那山水志怪、百鬼夜行、大侠演义、王朝更迭,大师兄每每说书说到兴起,也会厚着脸皮求些打赏,只是不是世俗的黄白之物,而是一碗乡里人家粗劣的酒水,解馋又解渴,更能壮人胸胆,讲起话来更具气魄,风生水起。

    让村里人觉得很有意思的是,这位新来的大老爷,可以在一斤甜酒的价格上和铁柱媳妇唠嗑上半个时辰,但对于酒水的优劣却是半点都不挑剔,给啥喝啥,喝完还不忘加上一番赞不绝口的点评,各家珍藏的药酒也好,酒肆粗酿的寡淡酒水也罢,都能够给他吹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

    榕树底下,大师兄居中而坐,周遭就是围成一圈的村里闲人,其中又以老人和小孩居多,还有那干完农活归来路过的汉子与追着小孩赶来的妇道人家。起初大家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谁知这看着文弱的白衣书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那指点江山,坐谈天下的大气魄。

    “世间怪事何其多?晴雷劈醒始皇帝——话说那北律玄州大律王朝的皇帝南宫瑾,年轻时候可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风流种子,隔三差五就要去勾搭个大家闺秀,放浪形骸,纨绔不羁,直到某一天走在皇宫御花园里,莫名其妙挨了那老天爷一记晴天霹雳,从此性情大变,励精图治,卧薪尝胆,力排众议掀起了大律王朝的第一次工业革命……”

    “谁道书生无义气?纸上提笔济众生!还有那东海临州的书院圣人,大兴教化之道,以东海临州和北律玄州作为试点,将义务教育制度推广到了整个九州天下,使得人人皆可读书,人人都有机会成为那三教之一的读书人……那位圣人亦藉此成为了三千年来第一位儒家飞升境大佬,书生意气,何其壮哉!”

    “酒来酒来!都说那北寒关的剑修们只有三个爱好,即喝酒、出剑、杀敌,痛快痛快!小子不才,就只有这唇枪舌剑瞎唠嗑、喝酒本事算得上一流,喷人技术那更是没得说!谁来与我共批这天下大事?”

    “古今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说尽了山下王朝腌臜风流事,咱们再来说说那山上剑仙出剑是何等的真风流!”

    “传言那北律玄州的大剑仙苍青真人,曾在北寒关上醉卧出剑,剑光浩荡六千里,剑气滚滚如潮拍击城下,杀得那极北冰狱的异兽无一胆敢靠近城头!还有苍青真人的神仙道侣琥珀真人,手持四十米大剑,最是擅长冲锋陷阵,以少敌多,曾一人独战三尊异兽之王,浑身浴血,死守不退,最终在兽族三天三夜的凶猛攻势下堪堪守住了北寒关!”

    “还有那世间万雷之主的雷司剑仙,剑出如天劫临世,诸邪退避!与谁对敌都是五五开的芦苇剑仙,仙风道骨,风采绝伦,一剑递出,就连不会人族语言的戮虫之王都要生生吓出一句‘芦苇流弊!’,九州第一金丹的潘多多剑仙,出剑不如出金丹,一大把金丹撒出去,再引爆,威力不输于苍青剑仙的一发‘原子弹’,爱好捅人腰子的君曦剑仙……”

    大师兄说着,似乎留意到远处自家宅子方向的异动,心思电转,不动声色地就是一记马屁拍了过去:“当然,最厉害的还是那剑宗外宗的首席大供奉,有着龙蛇剑尊称号的吴斜大剑仙,两把本命飞剑一龙一蛇,宛如活物,最是擅长入水厮杀,曾在东海临州的那座东临关前,以龙蛇之剑幻化龙蛇巨灵,法相遮天蔽日,浩荡剑气直接从东临关城头一路杀到了海底那座龙王行宫,把那堂堂飞升境的海龙王吓得屁滚尿流不说,还把那百万水族大军从城下生生吓退,足足消停了三年,没有一只水族胆敢靠近那座雄城!”

    ……

    远处,大师兄家的宅院里,目盲老人和长眉老人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破烂棋局,两个臭棋篓子下棋水平臭得那叫一个旗鼓相当,你菜我也菜,你乱下我也乱下,所以胜负完全就落在了运气之上。

    棋逢对手,路数清奇,纵横落子之间,不闻棋声,唯有两人没完没了的商业互吹。

    目盲老人双目紧闭,以神识遍观棋局,忍不住赞不绝口道:“吴师兄这一记神仙手实在是下得妙!妙!妙啊!”

    “张师弟廖赞了,你这应对之法如剑气纵横,分割棋局宛如分割战场,较之师兄我也不遑多让啊!”长眉老人抚须而笑,对于师弟的棋意也是不吝赞美。

    “诶!吴师兄过谦了!我观你落子棋意浑厚,颗颗串联如剑意勾连,棋道修为与剑意修为相得益彰,举手投足之间,一眼便能看出是此道的大行家,这水平,已经不输于这儿大奉王朝的棋坛国手了!”目盲老人继续闭着眼睛说瞎话。

    “咳咳咳——张老弟可捧杀为兄了!能够和为兄杀到如此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棋盘之上步步都是杀机的地步,老弟你这棋术至少也是一国棋待诏的水平啊!”长眉老人红光满面,脸上笑开了花,对于师弟的棋艺水平也是感慨万分,褒赏不已。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种知音难寻,惺惺相惜的意味。

    一旁,睡醒之后百无聊赖,就托着腮帮子看着两个老人下棋的红衣小姑娘一脸不解,看了看张老瞎子,又看了看吴老爷子,有些匪夷所思地问道:“我说你们两个下个五子棋而已,有必要互吹互捧到这个地步吗?”

    张金蛋:“……”

    吴斜:“……”

    “走开走开,你去吴爷爷那边,我一个人下你们两个。”小姑娘半推半就地把张供奉的椅子推到了吴供奉那边,而后大大咧咧地搬出小马扎在两人对面坐下,撸起袖管子,一人独面一位分神境修士和一位渡劫境修士的联手攻伐,岿然不动,不出二十个回合,就把对方杀得丢盔卸甲,叫苦连天,双双投子认输。

    长眉老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笑道:“小律这水准着实厉害,至少可以位列九州棋术排行榜前十的地步了吧?”

    张老供奉也有些汗颜,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棋路顺畅,落子无滞,思维灵敏,不愧是冰雪聪明的小律师侄!”

    少女咧了咧嘴,完全不吃这一套,漫不经心地道:“没有啦,我下棋从来没有赢过大师兄呢,大师兄总说我脑阔蠢,不适合下棋,还让我没事多读书,不要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头猪一样。”

    “嗯?”长眉老人和目盲老人齐齐扭头,神色不善地看向村口大师侄所在的方向,如果小律是头猪,那咱们两个在小律面前输得溃不成军的糟老头子算什么?

    大师侄,你摊上事了!

    千米之外,大师兄危机感何其敏锐,当场就是一记马屁拍在了吴师叔的马腿上,听得老人眉开眼笑,忍不住轻抚长须,点头赞许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都是多少年前的小事了,毛毛雨,不足为道,大师侄有心了!”

    张供奉嘴角抽搐,正准备迎合两句客套话,谁知村口大师侄话锋一转,又开始在一群村民面前大肆吹嘘他这位张大剑仙的光辉事迹了,听得老人舌头一歪,涌到嘴边的敷衍说辞瞬间变成了心悦诚服的赞叹话语:“可不是嘛!大师侄修行也好,修心也罢,都是七代弟子里无人可及的水准,打理宗门事务更是得心应手,条理分明,我看这未来的剑宗掌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东方师兄收了个好徒弟啊!要是我徒弟也这么能干就好了。”

    “是啊是啊,收徒当收大师侄啊!”

    “……”一旁,实在受不了两个糟老头子商业互吹的小姑娘举目四顾,没能找到大师兄的影子,有些不高兴了,于是伸手扯了扯吴斜的衣袖,说道:“吴老爷子,你用神识帮我找找看大师兄在哪里,我去找他玩。”

    “就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说书呢,口才还挺好的,你可以过去听听。”吴老爷子说着,长眉一挑,又盯上了桌子上的棋局,笑道:“张老弟,咱们继续?”

    目盲老人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继续,刚刚咱两放了些水而已,两个大老爷子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说不过去。”

    “张老弟说的在理,咱们继续大战三百回合!”长眉老人抚掌大笑,豪气干云。

    红衣小姑娘撇了撇嘴,提着长裙子快步出了门,去村口找大师兄玩去了。

    ……

    田地里,一群外宗弟子还在为大奉王朝今年的粮食收成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三天时间已经让他们把这一百多亩农田全部都给插上了秧苗,现在正忙着疏通沟渠,引水施肥,偶尔扛着农具从村口路过,看向那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指点江山的大师兄,眼里满满的都是怨念,对此大师兄完全视而不见,伸手重重一拍酒壶,高声道:“话说那北律玄州剑宗的大师兄啊!那可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侠肝义胆,足智多谋……”

    “呕——”挑着大粪路过的赵奎当场就吐了。

    “嗯?赵老弟你什么意思?”大师兄神色不善,拎起菜刀就准备跟这位外宗师弟好好交心交心,谁知一道红影宛如炮弹般突然从远处贯了过来,一头撞在大师兄胸口,而后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恶狠狠地道:“大师兄!你又背着我偷偷溜出来玩!”

    大师兄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这一撞之下半条命都差点给撞没了,当下扯了扯嘴角,安抚道:“我这不是给你买好吃的去了吗?”

    “真的?”小姑娘一脸狐疑。

    “真的。”大师兄一脸诚恳。

    “哦,那这次就原谅你好了。”小姑娘拍拍裙子站起身,一眼就迎上了周围村民暧昧不清的目光,顿时面色微红,一只手把大师兄拎到了身前,低声道:“都是大师兄的错,所以大师兄去解释。”

    “解释?么得必要了吧?”大师兄揉了揉近乎粉碎的胸骨,顿时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于是拎起一根筷子敲了敲酒碗,笑道:“那今儿就说到这里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各位父老乡亲们,散了啊!”

    众人一哄而散,嘘声一片,三三两两起身离开时,嘴里津津乐道的还是大师兄口中那柳叶州之外的奇人异事,天地广阔,英雄辈出,书生意气,剑仙风流。

    ——

    小师妹和大师兄一前一后走在田垄上,小姑娘双臂张开,迈开了步子在前边蹦跶着,大师兄一脸胆战心惊地跟在后边,生怕这位平地都能跌倒的天下第一筑基境修士一个不留神就栽进了泥水里头——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小师妹一个突然急停,猝不及防的大师兄宛如撞上了一块铁板,一屁股就坐进了泥地里头,一身白衣瞬间沾满了泥水。

    “诶?大师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小师妹蹲下身子,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掌准备拉大师兄起来,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就朝着大师兄扑了过去,一把将大师兄按进了泥巴里头。

    “诶诶诶?怎么会……浑身没有力气了呢?大师兄……你没吧?”小师妹想要扶起大半个身体泡在泥地里的大师兄,结果身体宛如脱力了一般,反而朝着大师兄倒了过去,大师兄面无表情地扶住她的身体,伸手一招,远处一柄高速盘旋的飞剑仿佛找了目标,瞬间调转剑尖,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爆射而来,一闪而至,悬停在大师兄身前,剑身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纹路。

    大师兄愣了愣,伸手按在了那道纹路之上,那金色纹路忽然光芒大作,从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女声:“指纹验证成功,身份确认,大师兄,您的快递包裹请签收!”

    话毕,一个包裹从飞剑随身空间里掉了出来,赫然是大师兄的本命板砖和一个半透明的玉盒,被大师兄接在手里,啧啧称奇道:“竟然是剑风快递里最贵的一档子单人速递,洪福贵这小子挺有钱的啊?”

    大师兄屈指一弹,飞剑转瞬远去,消失不见。

    在见到那个半透明玉盒的瞬间,红衣小姑娘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的神色,喃喃道:“大师兄……那朵花是什么东西?小律……好难受……”

    “彼岸花王,地府的十大王株之一,也是……你的气脉。”大师兄打开玉盒,取出那朵殷红如血的死者之花,将之托在手心,轻轻别在少女的发间,缓缓开口道:“睡吧,一觉睡醒就不会难受了……相信我。”

    “嗯。”南宫律缓缓合上双眼,浑身冰冷,娇小的躯体不停打颤着,而后沉沉睡去。

    大师兄抬起头,看着匆忙赶来的长眉老人和目盲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连我都信不过吗?”

    长眉老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连自己都信不过,更何况你。”

    大师兄笑容灿烂,说道:“可是我如果真要对小律下手,你们也拦不住呀。”

    “拦不拦得住是一回事,拦不拦又是另一回事了。”目盲老人也是一脸的沉重,沉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帮她重塑了一条气脉而已。”大师兄耸了耸肩,抱着红衣小姑娘站起身,一身淤泥随之滑落而下,笑道:“放心吧,我害谁都不会害小律的,也不是什么邪教奸细,身子骨清白得很呐!”

    长眉老人微微蹙眉,缓声道:“这件我会上报宗主的。”

    “随你。”大师兄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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