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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凶相毕露

    青衫公子走后。

    前一刻还气势如虹的落拓中年,身形一晃,一手抵住木栏,一手捂嘴,弯腰连声闷咳。面色痛苦,唇指染血。紧接着,整个人脱力倚住木栏,任由身体缓缓滑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昏暗长廊中,有一粗布麻衣,面相方正的花甲老人,缓步行来。一手负后,一手提个酒坛,摇摇晃晃,咣咣当当。

    但闻酒香,落拓汉子精神一振,苍白的脸庞重新回复几分血色,长叹一声,“果然,还是华琴街阿发面馆自家酿的春烧,才是我最爱。”

    麻衣老人行至囚室前,昏暗木栏后即刻伸出一只遒劲大手,开合虚抓。麻衣老人无奈苦笑,像哄孩子般,递出春烧。大手抓住酒坛,立刻收回。一栏之隔的囚室内,随即响起一阵咕嘟咕嘟的豪饮声。

    然后便又是一阵裂肺般的巨咳。

    麻衣老人皱了皱眉,“你这身子骨,还逞什么凶,吓什么人?方才那读书人,不过被你瞬间气机所慑,若是看见你现在这幅模样,恐怕早起杀心。”

    落拓中年一口气灌下大半坛春烧,混沌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烂船尚有三寸钉。若那修为不过‘中四楼’的儒家小子,方才真敢发难,现在我喝的就不是酒,而是他的血。”

    他仰面满饮一口,又咳嗽起来。待气息平复,然后问道:“你怎会让他来见我?难道他娘曾是你相好,他是你私生子?”

    性子如同面相一样方正的麻衣老人,忍不住轻咳一声,反问道:“难道你瞧不出此子身份?”

    落拓汉子讪笑道:“怎会瞧不出。他的眼睛与他那混账老爹,生得一模一样,眼里都是野心。”

    麻衣老人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今日,有人一早就差人过府,送来重礼,又将牢房上下打点完备,只为让这位小王爷见你一面。”

    落拓汉子半转过头,眯眼瞥他,“你啥时候也变成为五斗米折腰之人了?”

    麻衣老人自觉汗颜,低头道:“这是佟二爷的意思。”

    落拓汉子笑意玩味,“这就难怪了,佟家人一直都是你的死穴。”

    被说中心事的麻衣老人,苦笑道:“那孩子,又何尝不是你的死穴?”

    落拓汉子转回头,仰面阖目,后脑勺轻靠木栏,念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诗词,“有匪君子,凶相毕露啊……”

    ……

    青衫公子行出牢房。

    走出守门狱卒视线范围后,前一刻面目温润,翩翩公子的狄匪,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一屁股瘫坐道旁,眼底惊惧,额前沁汗。

    一手捂住心脏暴跳的前胸,呼吸急促,如临大敌。

    想起方才那落拓中年,瞬间爆发出那股遮天蔽日,恐怖如斯的气机,读书人心有余悸。

    简直就像顷刻形成了一方充满杀机的小天地,稍有不慎,他狄匪便会身首异处。

    青衫公子躬身蜷腿,眼色狰狞,心里将通传密报的斥候暗卡骂了千万遍。

    是哪个王八蛋说宋獠自甘堕落,沦为酒鬼,导致境界跌落的?

    简直放屁!

    青衫公子转头回望远处牢房,眼神复杂。

    他原本对此次游说,胸有成竹。甚至提前准备好丰厚金银,别国他州的房屋地契,就算宋屠临时加码,他也自信,绝对能令对方满意。

    但现在,事情的发展显然与他谋划的走向,背道而驰。

    青衫公子眼神愤愤,力握成拳。

    有匪君子,凶相毕露。

    这时,一只原本隐在牢房屋脊翘角处的黄皮小猴,迅速跳下屋顶,朝青衫公子这边转头眺望,眼神机警。紧接着,一溜烟窜入街巷,朝小镇南面,撒腿狂奔。

    昨日黄昏,与佟家二爷一道回府时,青衫公子于马车内向外闲观,曾见过这只小猴。乃是兵家折戟堂,贺家那伙人,为了遮掩身份,豢养的卖艺小兽。

    当时他以气机观望,其实已看出些许端倪。

    如今一对视,便更加肯定。

    人形化兽!

    只有折戟堂才会此等离经叛道的残忍手段。

    青衫公子双掌击地,高高跃起,化作一道青虹,飞掠而去。

    隔墙有耳!

    正如宋屠所说,倘若方才对话外泄,他狄匪包藏祸心,暗度陈仓之事便毕现无疑。届时,沦为众矢之的不说,更会连累无类书院一支文脉及天启狄姓皇族,成为庙堂江湖诟病的对象。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

    小镇咸水巷。

    正在给名叫大茶壶的毛驴刷毛的秦老头,忽有异感,蓦然抬头。就看见一只黄皮小猴,四足并用,在连片屋脊间迅捷穿梭。

    过了一会,一道青虹划破天幕,恍如白日流星。

    秦老头斜眼歪头,像是旁观孩童打闹一般,神色鄙夷。

    他摸了摸大茶壶脊背,转身向漏风破屋走去,用手撑住身体,慢慢在门槛上坐下,拿出斜插背心腰带间烟枪,煤火点着,猛吸一口,徐徐吐出。

    只见朦胧烟雾,聚而不散。飞旋流转间,当空勾勒出房屋、闹市、街道等景象。延伸铺展,最后竟成一副小镇地图,悬停院中。

    秦老头斜叼烟枪,大手一挥。

    地图上随即出现各色星点,对应小镇门户人家。

    有五个红点尤为突出。

    其中两点静止于阿难寺,一点在青竹巷刘府门外徘徊。剩下两点,其一在青衣巷王寡妇家,其二正快速移动,刚穿过咸水巷,往青衣巷那边去了。

    看样子,很快便会与王寡妇家那点相遇。

    秦老头眯起眼,卟嘟卟嘟吐着烟圈,大有仙人俯瞰人间,纵观全局的模样。

    一旁的大茶壶,突然啊嗯一声低鸣,扯着脖子,鼻尖点天。

    秦老头目光急敛,只见烟雾汇成的小镇地图,忽然出现第六个红点。

    这突兀红点的位置,正在小镇咸水巷,自家院落附近。

    秦老头面色如常,并无诧异。先是挥手散去地图,接着目光横移,向上斜眺。只见一个身穿白衣,斜背长剑的年轻剑客,不知何时,竟站在自家院落土墙上。

    平平常常的衣着,平平常常的相貌。

    平平常常的剑客。

    大茶壶死死盯住年轻剑客,原本一双憨痴瞳眸已如野兽般狭长,周身散发出虎狼戾气。

    年轻剑客微微侧目,也学大茶壶的样子,板起脸来,“凶神恶煞”与它对视。有如一个被狗吓着,不甘心想要找回场子的顽劣孩童。

    一人一驴,剑拔弩张。

    秦老头嘘一声轻叱,大茶壶随即收回目光,回复憨痴模样。就地旋身,以屁股对着年轻剑客,毫无征兆地拉了泡屎。接着驴尾打圈,驱赶“闻香而来”的蚊蝇,冷不丁转头,冲年轻剑客眯眼咧嘴,驴笑邪魅。

    年轻剑客又学着它的样子,眯眼微笑。期间大概觉得笑得没大茶壶好看,微调一下嘴角上扬幅度,结果更难看了。

    一人一驴,都是白痴。

    秦老头扣了扣烟枪,缓缓道:“看戏就看戏,站那么高作甚,不怕摔死?”

    年轻剑客不再和驴子置气,转身说道:“师父说,站得高看得远。就算跌下来摔死,看到的东西也比活人多一些。”

    秦老头鼻孔里出气,“你师父啥时候也会说人话了?”

    年轻剑客伸手往自己屁股上一拍,笑道:“他老人家还说,我若到了小镇,必须第一时间前来拜会秦老前辈,不然回去打我屁股。”

    秦老头道:“少给我打哈哈,这次的事情,你们倘若敢横插一杠,就让你师父洗干净屁股给我等着。”

    说完倒转烟枪,做了个“捅”的动作。

    年轻剑客冲他做了个鬼脸,笑眯眯道:“师父他老人家才不好这口呢!”

    秦老头瞧他没正形的样,摇头苦笑,“你师父那样一个老古板,怎会收了你这么个不修边幅的徒弟。”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剑客微笑道:“我叫平常,平常的平,平常的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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