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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互诉衷肠

    自从白沐莞住进东宫,宇文晔这位素来避女子如蛇蝎的太子殿下居然稍有空闲便跑到青云阁。假借着待客周全的名义,他常与白沐莞闲敲棋子落灯花,饮酒畅聊天下事。起初她还顾忌颇多略显拘谨,慢慢熟络后,两人从古今趣事说到朝中风云,从古籍孤本谈及用兵之道。书房中,他们常常各自执一本书卷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时相视而笑,很快又转怒为喜。

    更喜欢在风和日丽的秋日午后切磋剑术比试身手,甚至还一同扬鞭策马外出去京郊狩猎,相处得极为融洽亲密。

    京城本如透风的筛子,久而久之便开始有传言,只怕储君殿下瞧上了白家的巾帼英雄。流言蜚语如同洪水猛兽迅速袭来,再度将白沐莞推至高峰。不少待字闺阁的千金小姐暗自垂泪伤心,向来清冷桀骜的太子为何会突然青睐一个只懂舞刀弄枪的野丫头?宫中皇帝陛下却是假作不知,偶有几个多事的御史写奏折弹劾也被搁浅,摆明态度放任不管。

    外面吵得再热闹,丝毫也不影响白沐莞的心情。

    这日,一袭艳色戎装的少女素手执剑,迎着秋风瑟瑟在后花园习武。随着她手腕快速翻转,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风中劲草,瞬息之间落叶聚拢。

    遥遥望去,当真是一幅美人如玉剑如虹的图景。

    随着一阵掌声陡然响起,入目便是宇文晔那张英俊的面孔。

    白沐莞慌忙收起剑柄,笑脸盈盈地走上前道:“殿下,你何时来了?”

    宇文晔长眉挑起,像是故意存着逗趣的心思,戏谑地说:“美人舞剑,本太子怎能不驻足观赏?这美人手握长剑与后花园景色融为一体,相得益彰甚是好看。”

    说实话自从他先前和白沐莞交手过后,便打心眼里赞许她习武的天赋。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即使五岁开始习武,到今天也才十载。但她身手利落马术超群,绝不可小觑。

    “纵使我再勤勉刻苦练习几年,想来还是难以胜你一筹。”白沐莞颇为遗憾地自嘲。

    宇文晔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亲自替她擦拭额头上密布的香汗,而后宽慰道:“男女天生体力悬殊,我又年长你六七岁,咱们之间如何比拟?”

    她人小口气倒不小,竟想与他一比高下,当真可爱极了。

    少女眨了眨水杏大眼,乌亮的瞳仁就如同小鹿的眸子,不以为然:“从小父亲便教导我,虽是女子却不能轻视自己,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情沐莞一样可以。”

    “白大将军果然与众不同,所以教出的女儿也不逊须眉。”说着,宇文晔自然而然伸手牵过她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近来你的剑法精进不少,练了半晌很是辛苦先来喝口茶歇歇。”

    白沐莞依言将他递来的茶盅喝尽,一盏不够旁边有眼色的侍女赶紧再替她斟满。她性情爽朗如男子,习惯大口喝茶饮酒,不似寻常闺秀故作矜持。

    待她一连三杯喝够解渴,宇文晔才再次张口:“莞莞每日悉心习武,夜里还研读兵书,只怕不屑安于闺阁来日想替父皇戍守河山?”

    “我正有此意。”白沐莞倒是直言不讳,对他十分坦诚,“家父早已上书陛下,如果北陵国再敢起兵扰乱边境安宁,陛下便准我独自领兵挂帅。这些年边境小国纷纷对天玺朝俯首称臣以求得天庇护,唯独北陵国君臣这帮乌合之众还敢存狼子野心!不过殿下放心,终有一日我会带兵踏平北陵国疆土,如此才对得起多年来我朝戍守漠北的将士。两军对垒如棋盘博弈,而我若是执棋子之手,自信终会赢!”

    宇文晔半敛着眸子若有所思。眼前的少女不拘繁文缛节,笑容明媚自信。她性情坦率,倒是颇合他的心意。只是她言语之间带着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将血流成河万骨枯的疆场看成一场志在必得的棋盘博弈,日后绝非池中之物。假若白沐莞被赐婚给皇室或宗室中任何一人,对于他来说,恐怕都会成为或大或小的威胁。

    思虑及此,他侧目细瞧她轻灵漂亮的容颜,眉眼间容光焕发,美得英姿勃发。她这般神采飞扬,恰是他幻想中心仪人的模样。

    于儿女私情,宇文晔心悦她。于朝中局势,他也必须得到她。

    “莞莞有这份忠君爱国之心难能可贵。”宇文晔勾了勾唇角,微笑着相问,“漠北的北陵国,西京的安国,这两处弹丸之地本太子势在必得!不知莞莞可愿相助?”

    他这话问得微妙,落入天资聪颖的少女耳中别有几番思量。不过面上白沐莞一脸狐疑地看向他,轻声问:“殿下此话怎讲?”

    宇文晔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伸手扣住她白皙的皓腕,然后趁她不备之时用力一把将她圈入他怀中。

    “啊……”少女惊慌失措,忽然失去重心只能顺势软绵绵倒在他怀里,奇怪的是潜意识里她未曾想要躲避逃离。

    瞬息间,两人的身体贴得如此之近。隔着不薄不厚的锦衣,近到连彼此因为紧张而变得尤为急促的呼吸声都能耳闻得一清二楚。四目相交,宇文晔的眼眸宛如星辰大海,此刻正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目不转睛。

    “莞莞,”他低声轻唤她,手臂用力紧紧抱着她不容挣脱,声线低缓而温柔,“我虽是东宫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遭来千人仇万人恨,你知道多少人欲置我于死地?你又能体谅我的悲哀与孤独吗?权势尊贵的风光背后是时时刻刻小心防范着敌人,但凡松懈片刻就会万劫不复。生在帝王家哪里会真有骨肉亲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背后,是人人都在伪装的假面,一团和气无非皆是装给父皇看的把戏。底下臣子要么谄媚奉承,要么虚以为蛇,要么算计人心,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信任谁?我恐惧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尽管我一直是如此……直到遇见你,莞莞,你住进东宫以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你和他们不同,你是值得我交付真心的人。”

    白沐莞仔细倾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眼,她居然从心底怜悯他。尽管用“怜悯”这个词语是那么可笑!身为仝皇后所出的嫡子,只怕宇文晔从小就是众矢之的,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才能长大。想要继承天玺朝的万代江山,他所承受的痛苦、压力和遭受的嫉恨仇视,绝非常人可以体会。

    所以说,世人只知太子冷漠孤傲不近女色。

    唯有她明白,当自己靠近他的时候,其实一切是那样容易简单。他再倨傲坚强,总归也有柔软脆弱的一面,比方说此时此刻。

    一种说不明的情愫在空气中迅速发酵,最后化作少女坚定地一句:“晔哥,我懂你。”

    懂你的孤单,懂你的辛苦,懂你的不易。

    她抬头看向他年轻英俊的面容,情难自控地抚摸他的脸颊,她指尖所到之处一阵阵暖流悄悄流入他素来冷傲非凡的心。

    而她今日所言的这五个字,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她证明了,她是当真懂他。

    温柔覆上她的手指,宇文晔会心一笑:“莞莞,我想寻个知音。”

    少女弯唇一笑,笑意蔓延至眼底:“那我便是。你有傲世雄才,我也愿为你战斗到底永不放弃!”

    “如此甚好。”说着,他捻起她鬓角处垂下的几缕青丝,深若潭水的眸子泛起层层带笑的涟漪。

    正在这时香云快步走到亭下,福身说:“给殿下请安。小姐,太子妃请您去秋水阁一趟。”

    宇文晔冲她勾起薄唇,修长的手指恋恋不舍地移开她温软的身躯,面上故作淡然道:“莞莞快些去吧。我想尝尝漠北的烤肉和奶酒,食材已命王权备好送去青云阁,今晚可是等着你大秀手艺。”

    “烤羊肉我是跟随草原上那些部落公主们学的,保证让殿下尝了赞不绝口。”说完,白沐莞难忍眼底情绪,表面上依旧甜甜地笑着。

    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宇文晔竟然一个劲抚掌发笑。

    他很清楚自己动了心。

    等白沐莞走远之后,一直悄然潜伏于暗处的贴身暗卫无怏走了出来,一如既往恭恭敬敬。

    只见宇文晔举着白玉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中,视线一直望着远方刚刚白沐莞消失的地方,神色完全不似寻常那般处之泰然。无怏已经猜出主子藏不住的心思,于是试探性开口:“属下斗胆问一句,殿下是不是对白小姐动情了?”

    宇文晔这才思绪回转,冷静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一反常态地玩笑道:“本太子也是男人,男人不可以心悦女子吗?”

    “当然可以,只是……”无怏连忙跟着陪笑起来,不过心中的顾虑让他欲言又止。

    宇文晔吹了吹茶盏里的泡沫,慢悠悠饮下:“你想讲什么,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是。”无怏快速打了腹稿,接着仔细斟酌道,“殿下青睐白小姐自然是人之常情,不过您已娶太子妃,而太子妃又是与白小姐感情深笃的嫡亲表姐。属下愚见以白小姐的骄傲只怕不愿甘居侧室,再者白大将军在漠北乃至朝廷声威非凡,只怕不少人家都已经盯上白小姐了。况且陛下多少有几分忌惮大将军的兵权,所以这才打主意将白小姐常留京城。历来帝王父子关系微妙最难相处,属下担忧您会因此引火烧身,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宇文晔听完只是毫不介怀地扯了扯嘴角,恍若未闻,沉默片刻忽而冷冷道:“本太子中意的人,倒要看看谁敢争抢?”

    无泱:“……”https:///book/59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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