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之城.十三】
1
夜里的风愈发大了，白轻茉趴在窗棂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伸出去拨弄流风。
万籁俱寂中，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唐祈安的事。
她打听过安宁村的情况，也明白了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唐祈安进入安宁村，绝对不可能是甘于在安宁村当一个厨子。
她心中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便是他是来此是为了封悦，或许她那一夜在韩府解释的虽然已经很清楚，但唐祈安又心生误会也未可知。
更何况，他来此处时，身边没有韩尘黎，更没有叶秋鸢，竟是带了一个陌生男子。
白轻茉心想，即便如今已暴露身份，也不能让唐祈安因此深陷失语城而命丧于此，此事还是早些解释清楚，让他早些离开。
只是她到达安宁村村口时，两只妖兵却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放她进村，只齐声道了一句:
“城主严令，非持有令牌者不得入内，纵然是白姑娘你，也是不能越过这条规矩的。”
白轻茉无法，只能往白鬼殿中走去。
殿门是开着的，她趴在殿门口朝里面张望，见里面昏黑得紧，只点了一盏烛台，借着绰绰烛影，她便瞄到了桌前一道疲惫的剪影。
白鬼依旧身着他那袭翠绿的衣衫，端坐在桌前，一只手搭在青鸟所卧着的小床床沿轻摇轻晃，另一只手则撑着头入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幅景象是娘在哄孩子睡觉。
白轻茉深知此时若是将青鸟吵醒，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安宁村半步，便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踏进殿内，轻轻在白鬼肩头拍了几下。
白鬼虽未被她吓到，倒是也着实抖了一抖。
他有些迷蒙地被白轻茉牵引着轻步走出殿外，直到到了殿门口，白轻茉才敢开口道:
“白鬼，我想进安宁村一趟。”
她虽开口了，却也轻得可以，白鬼方才被她唤醒，一句话几乎没几个字是他听清楚了的。
白鬼揉揉眼睛道:“你可以大声一点点。”
白轻茉这才略大声了一点道:“我想去安宁村看看。”
安宁村三个字方才让白鬼清醒几分，他俯视着白轻茉有些疑虑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白轻茉自然不会轻易将真实目的告诉他，只扯谎道:“我看哥最近的胃口不太好……我怕安宁村的人不清楚他的口味，我想亲自去那儿监督一下……这样哥的伤势应该能尽快好起来……”
白鬼只半眯着眼睛对着白轻茉懒散道:“其实你哥……可以不进食的，要不是你想吃的话，他平时是不碰那些食物的。”
白轻茉一愣，属实没有想到白鬼会是这样的回答。
不过所幸白鬼困得紧，实在无心与她在门口多做纠缠，便变幻出令牌直接扔到了白轻茉手里，尔后转身走向殿内道:
“你想去就去吧，反正你要是肯为他上心，他总是欢喜的。”
白轻茉大喜，趁着白鬼困劲未消之前溜之大吉，生怕他又清醒过来捉着自己盘问。
白鬼方才进了殿内，十足伸了个懒腰，方才想宽衣睡到床上去，突然又被一只手搭住了肩头。
他方将左肩衣服扯下的动作凝滞在原地，一个眼神抬起望着突然出现的鸿上不满道:
“你们俩商量好的是吗？”
鸿上道:“她刚才找你做什么？”
白鬼旁若无人般继续宽衣道:“说怕安宁村的菜不合你的口味，领了我的令牌打算去当监工了。”
鸿上微微垂眼，松开了白鬼道:“今早用膳时她听见安宁村三字神色就不对。”
白鬼只觉自己眼皮已撑不开了，便坐下床上对着鸿上打了个小哈欠，“你那么担心，自己去看不就得了。”
鸿上点点头，“你睡吧。”
白鬼望着鸿上离开的背影，一边拉下床纱一边忿忿道:
“迟早要死在你们夫妻俩手里。”
白轻茉踏进白鬼殿门时，外头已累累积了几层乌云，等她踏出殿门离开风月殿时，已变为一个落雨夜。
雨势不大，她一路赶到安宁村口时，身上只斑斑沾了些许雨滴。
亮出了令牌，村口两个妖兵自然也不为难她，爽快地放她进村了。
入了夜的安宁村静谧无比，听得见的不过几声虫鸣，夜鸟轻啼，以及雨滴打落在屋檐的声音。
为了不惊动村中村民，白轻茉放弃了找人询问的念头，不过所幸路上还是有一两个村民被她撞见。
这才打听到唐祈安现如今居住在孙姨的家中，也打听到了孙姨家的方向。
雨势，不知为何突然大了些。
白轻茉加快脚步，却突然在半路缓了下来。
就这么去吗？怎么见到他？怎么和他说清楚真相？他会听吗？他会信吗？
见到他了，我该怎么面对他……
一连串疑问如同雨珠般砸在白轻茉的头上，她走的越来越慢，为了遮雨便将手挡在了头顶。
她恍然停下脚步，看着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双黑履。
伴着自己兀地急促起来的呼吸，白轻茉缓缓抬起了头。
还是那袭黑衫，还是那把系了两条红穗的剑，隔着雨幕的，是唐祈安那张久违的面孔。
白轻茉有些惊诧，唐祈安，为何会恰好站在门口？
他撑着一把竹伞，站在孙姨的院落门口，正拿那双流淌着光华的双眼注视着自己。
白轻茉怔然，觉得喉咙突然干涩起来，她慌乱地将眼神暼向别处，却又很快忍不住同唐祈安继续对视，双手也不知在何时不自觉地放在了身体两侧。
他的眼神，不似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那般了，本该是填满少年的风发意气，如今却是……
却是难以掩去的疲惫与悲戚。
白轻茉咬紧下唇，想要开口却被唐祈安左脚迈出的动作打断。
她看着唐祈安撑着伞走到自己面前遮住落雨，道:“进来吧。”
语气不夹带任何情感，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仿佛，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白轻茉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站在唐祈安的身侧，由他领着踏入屋中，最后将她领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前。
那男子见到白轻茉，欣喜地如同久别重逢一般，十分热络地一改盘坐的姿势起身走到白轻茉身边道:
“你就是白姑娘吧？”
白轻茉有些茫然，只听着唐祈安在他们身后冷冷道:
“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出门，开伞，再关上门。
白轻茉已经料想到这种结果，只是关门声传来时，她还是不是克制不住心中的酸楚，任由一道清泪从左眼划出。
屋内，静得落发可闻，白轻茉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身后的男子虽不懂哄人，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凑到白轻茉身侧，对着唐祈安离开的方向劝慰她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唐兄如此态度也是意料之中。”
白轻茉这才想起他的存在，抹了抹眼泪问道:“你是？”
那男子这才端着腔调拘礼道:“在下红莲公子，白石瞳。”
白石瞳很是贴心地领着白轻茉坐下，又拿了一块干布帕递给她擦去身上的雨水，方才坐到了她的对面。
白轻茉见白石瞳行为有礼又不僭越，便对他放下了几分戒心。
白石瞳开口道:“我知道白姑娘此时心中疑虑颇多，便由白某来为你一一解答吧。第一，天道城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封悦并没有死，还是被一个黑衣女子掳走，那日你在封悦房中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所布的幻境，那黑衣女子的名字唤作幽宁。”
白轻茉心头一颤，连眉梢都布满了惊诧。
怪不得韩尘黎那夜的神情如此冠冕堂皇，没想到竟是自己被幽宁一手设计，错怪了他，还在唐祈安面前现出了原形，险些命丧天道城。
那日幽宁在山脚说了这么些话诱骗她去天道城，就是为了逼迫她到今日这般田地。
白轻茉不禁追问道:“那天道城呢？天道城怎么样了？”
白石瞳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天道城已经被灭，只有四个人活了下来，除了如今身在此处的唐兄之外，还有执意与唐兄分别如今不知所踪的韩尘黎，以及……被幽宁带走的封悦和叶姑娘。”
若是封悦被带走白轻茉不会过于疑惑，毕竟她腹中怀有妖胎，幽宁这样的人对她起了兴趣也说得过去，但为何抓走叶秋鸢白轻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化为惊叹道:“秋鸢姐也被幽宁带走了？”
她的脑中，复又想起鸿上那日在幽宁门前提到的血腥味，若不是青藤的……那会是叶秋鸢和封悦的吗？
白石瞳对着她点了点头，接言道:“我要说的第三件事，便是请白姑娘你助我与唐兄一同救出叶姑娘以及我的妹妹白识莲，我的左眼是拥有预知未来之力的烛龙之眼，已经预知到此事若是没有白姑娘相助必然不能成功，还请白姑娘垂怜我与妹妹生离多年，答应相助！”
白轻茉有些呆滞道:“所以刚才祈安哥哥会在门口……也是因你早已预知到我今日会来是吗？”
白石瞳点点头，“是。”
尔后他又话锋一转道:“但……我只是告诉他你今夜会来，在门口等你是他自己的决定。”
“好……好……”
白轻茉一边应着白石瞳，一边暗自心潮汹涌。
所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们之间的误会早已解开。
他之所以还对自己如此冷淡，不是因为他误会自己与封悦失踪有关，而是气她的欺瞒，气她明明是妖却以人的身份在他的身边潜伏了如此之久。
白轻茉垂下眼帘，对着寂静的屋内一声长叹。
唐祈安跨不过去的，终究还是那句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人妖殊途，白轻茉甚是不解，同是这世间的生灵，为何偏偏要殊途？
既然你我殊途，那便殊途吧，既已殊途，我可否但求殊途同归。
白轻茉望着白石瞳，问他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白石瞳道:“三日后。”
白轻茉大惊，三日后不就是鸿上的继任大典吗？
她道:“你们想在继任大典之时动手？但那日的守卫绝不会比平日松散。”
白石瞳有了左眼相助，自然不会有丝毫的顾虑，他胸有成竹道:“越是严密的防守，要出乱子就越容易，再说了，要打乱继任大典不需要我们使什么错综复杂的计策，只需要一个你。”
若是真要在三日后的继任大典上动手，这场继任大典估计无法再正常进行下去。
白轻茉心知，对鸿上而言，他方从沉幽湖下出来，这是他出湖后的第一件大事，继任失语城城主，也应是他宣告重握妖界的第一步。
因为，他是妖王。
可她作为他的亲妹妹，如今却要帮着外人，亲手搅黄这场大典。
白轻茉思毕，有些踌躇道:“白大哥，我们能不能，在继任大典之后动手，我不想破坏这场典礼，这场继任大典对我哥来说很重要。”
白石瞳的面色凝了起来，他用恳切的眼神望着白轻茉道:“白姑娘，这场大典可以有一场两场，甚至千万场，但是你要明白，我妹妹的命和叶姑娘的命只有一条，三日后是最后的期限，如果错过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白轻茉还是有些摇摆不定道:“非如此不可吗？”
白石瞳立刻答她，“非如此不可。”
逆天改命的后果，他白石瞳不能赌也不敢赌，既然所看到的未来是如此，那便只能顺从着它走下去。
白轻茉默然垂下头去，低声对着白石瞳道:“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吧。”
她终究还是无法弃唐祈安于不顾，终究还是愿意为了他一往无前，哪怕不得不伤及她的亲哥哥。
白石瞳欣然笑开，方才悬在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下，即便是知晓了白轻茉定然会相助，他竟还有一丝担心。
他开口道:“你听着，计划是这样的……”
2
浸在夜色中的安宁村，只有一家酒肆还倔强地亮着灯火。
雨篷之下，唐祈安坐在酒桌边，不断地往空杯中添酒。
起初，他只是觉得心中很烦闷，只是想小酌。
但酒喝得慢了，就会有空当去想事情。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对一个原本亲近之人这般无情，第一次对一个原本亲近之人冷脸相待。听到白石瞳口中的贵人是白轻茉时，他怔住了，却发现自己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惊喜，他不受控制地去门口等她，怕突如其来的雨会淋湿她。
可是当她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又挤不出任何笑容，从头到尾冰凉透顶，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很是陌生，仿佛不曾认识过。
心中再没有欢愉，他只想出来透气。
想到此处，他已情难自禁，由起初的一杯，变为一壶。
一壶壶浊酒灌入喉中，虽似火烧，头疼欲裂，唐祈安的意识却不遂愿的清醒。
白轻茉的模样，此刻便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幕幕在他的脑子里回放着，又次次狠狠撞击他的内心。
夜渐渐深了，雨势减半，又变为细丝。
而唐祈安手中的酒壶，也逐渐变作了酒坛。
自唐祈安来时便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留名于村中，酒肆的老板未曾想到唐祈安喝了酒竟是这幅模样，一时有些心悸。
“酒呢！”
随着唐祈安气急的催问，老板哆嗦着又端上几坛，唐祈安眼也不睁，直接掀了布塞提起酒坛就往嘴中灌去。
老板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提起胆子说道:
“唐公子……我们这小店，到时间打烊了……”
话音未落，唐祈安斜眼瞪了过来。
老板吓得又是一哆嗦，赶紧解释道:“不……不是……唐公子，您再喝下去……我们这儿就真的没酒了……”
见掌柜的如此，唐祈安有几分清醒起来，他放温了脸色，对着掌柜的道:“我再喝两坛就走……”
老板只得点头，见唐祈安使劲倒酒却不见一滴，便叫伙计赶紧提出两坛酒来。
伙计撒腿拿来两坛酒，刚放下，唐祈安便一把抢了就来，就要往嘴里灌时，不知被什么一推，整个酒坛子砰然落地摔在了地上。
唐祈安一愣，心中一股无名火正抑制不住要喷泻而出时，一转头，却默然了。
身边，白轻茉还是一袭白衣，撑着一把油红的纸伞，面色悲戚的看着他。
唐祈安有意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潮红的脸色，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白轻茉收起纸伞，道:“白公子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看你这么晚都没回来，担心不下便出来寻你。”
她坐到了唐祈安对面，望着一桌的酒渍道:“酒伤身体，这句话还是你对我说的。”
唐祈安微微抬头，面前的白轻茉已有了重影。
白轻茉见他不搭话，知道他酒意上头，便离座去扶他道:“我带你回去。”
说着就要离开，掌柜的便在此时迎了上来。
“这位姑娘……唐公子还没结账呢……”
白轻茉对着掌柜歉意地笑笑，回望唐祈安在她肩上已有几分睡意，又不好直接从他的怀中取银两，便问道，“掌柜的，我没带钱……你看祈安哥哥已经醉成这样了，我明日再来付酒钱好吗？”
掌柜的态度倒是依旧和蔼，他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既然今日不便那便明日再来吧。”
白轻茉挺了挺被唐祈安压得有些疼的身子，对着掌柜道谢道:“多谢您，告辞。”
街上，已是空无一人了，白轻茉扶着唐祈安，二人摇摇晃晃地往孙姨家走去。
唐祈安神志不清，口中却还断断续续地喊着白轻茉的名字，白轻茉也艰难地回应他，“祈安哥哥……我在呢……”
唐祈安突然停下，嘴鼓作了一团。
白轻茉以为他要吐了，赶紧将他扶到一边的墙角。
果不其然，唐祈安扶着墙角弯下身子，开始干呕起来。
白轻茉不禁责怪道:“你以前，何曾如此酗酒呢……”
吐了好一阵子，虽也只是干呕，唐祈安却清醒了不少，他挣脱开白轻茉的搀扶背靠着墙开始喘粗气，眼神浑浊不堪。
白轻茉看他一副痴痴的模样，赶紧拿手在唐祈安面前晃了晃道:“祈安哥哥，你认得出我吗？我是轻茉。”
唐祈安的眼神涣散着，目光随着白轻茉摇晃的手一闪一闪，他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白轻茉的手。
他的头，疼得就要炸开了。
白轻茉一阵心慌，抿着嘴不知该如何。
“轻茉……”唐祈安喊着她的名字，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倾，转身将白轻茉按在了墙上。
白轻茉猝不及防撞在墙上，疼得轻“嘶”了一声。
“轻茉……为什么？”
听着这不知何意的发问，白轻茉明显觉得自己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脸也烫得像火烧一般。
白轻茉不解道:“嗯？”
唐祈安看着她，眼眶中盈满了泪，“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妖……”
白轻茉瞳孔放大，复又垂下头去，呢喃道:“是啊……为什么我是妖呢……”
她重振心情，扶着唐祈安的双肩道:“祈安哥哥你醉了，我们……”
白轻茉想要把唐祈安推开，却被唐祈安突然落在墙上的重拳吓得浑身一颤。
“我没醉！”唐祈安的声音逼近嘶吼，“我清醒得很！”
白轻茉惊慌地一转头，惊诧地望向唐祈安落拳的地方，渗出了斑斑血迹。
“祈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轻茉……我……我对不起你……”唐祈安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掺进了哭腔。
白轻茉不禁追问道:“究竟怎么了！”
月光下，唐祈安慢慢抬起头，白轻茉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白轻茉只觉得此时必须要推开他，否则后果难料。
只是她伸出手时，却被唐祈安迎面压住了身体，温热的贴合，他的唇，毫无防备地死死封住了她的唇。
她手中的伞再也握不紧了，砰然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的刹那，唐祈安粗鲁地撬开了她的唇齿，横冲直撞地含住了她的舌尖，酥麻的感觉立刻袭遍白轻茉的全身，类如千年雷劫之日再现一般。
同样的，一片空白，没有意识，不能言语……
不同的是，她只想停留在这一刻，只想停留在这无缝的贴合之下。
另一边的房檐之上，鸿上紧紧握拳，看着这一幕。
他的双眼通红如流火，连雨势也未能浇灭这火焰半分。
看来……我确实太心慈手软了。
鸿上这样想着，眼神落在了唐祈安身上。
那个男人的手，此时正紧紧搂着她的腰，毫无阻碍地在她身上游离。
杀了他！
鸿上缓缓松开了拳头，在他的指尖，火红的焰跳动着，由一点开始，越聚越大。
“你想杀他？”
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让他掐点了手中的火焰，他回身一探，幽宁正不怀好意地坏笑着看着他。
“我不喜欢别人跟踪我。”
鸿上极为不快，他厌恶地看着幽宁，冷冷转过身背对着她。
这张脸，他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幽宁依旧笑着，只是语气中夹了几根尖刺道:你别忘了，现在你只是她的哥哥，她爱的，惦记的，都是那个正在吻她的人，你瞧……吻得多开心呐……”
赤红色的火焰，蹭地擦过幽宁的肩膀，瞬间灼烧掉了她的一大块皮肤。
鸿上的眼中杀意盛然，几乎要比肩这昏黑的夜。
只听得他冷冷道:“滚。”
幽宁笑得很是得意，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鸿上不再望向白轻茉，而是终究平息几分怒气，转身往风月殿走去，
雨势兀地变大，远处的天际炸开几道凌厉的炸雷，白轻茉推开唐祈安，看着他昏睡过去滑倒在自己的怀里，也跟着从墙边滑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突然悲拗难抑，对着这漆黑旷然的雷雨夜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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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中，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唐祈安的事。
她打听过安宁村的情况，也明白了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唐祈安进入安宁村，绝对不可能是甘于在安宁村当一个厨子。
她心中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便是他是来此是为了封悦，或许她那一夜在韩府解释的虽然已经很清楚，但唐祈安又心生误会也未可知。
更何况，他来此处时，身边没有韩尘黎，更没有叶秋鸢，竟是带了一个陌生男子。
白轻茉心想，即便如今已暴露身份，也不能让唐祈安因此深陷失语城而命丧于此，此事还是早些解释清楚，让他早些离开。
只是她到达安宁村村口时，两只妖兵却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放她进村，只齐声道了一句:
“城主严令，非持有令牌者不得入内，纵然是白姑娘你，也是不能越过这条规矩的。”
白轻茉无法，只能往白鬼殿中走去。
殿门是开着的，她趴在殿门口朝里面张望，见里面昏黑得紧，只点了一盏烛台，借着绰绰烛影，她便瞄到了桌前一道疲惫的剪影。
白鬼依旧身着他那袭翠绿的衣衫，端坐在桌前，一只手搭在青鸟所卧着的小床床沿轻摇轻晃，另一只手则撑着头入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幅景象是娘在哄孩子睡觉。
白轻茉深知此时若是将青鸟吵醒，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安宁村半步，便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踏进殿内，轻轻在白鬼肩头拍了几下。
白鬼虽未被她吓到，倒是也着实抖了一抖。
他有些迷蒙地被白轻茉牵引着轻步走出殿外，直到到了殿门口，白轻茉才敢开口道:
“白鬼，我想进安宁村一趟。”
她虽开口了，却也轻得可以，白鬼方才被她唤醒，一句话几乎没几个字是他听清楚了的。
白鬼揉揉眼睛道:“你可以大声一点点。”
白轻茉这才略大声了一点道:“我想去安宁村看看。”
安宁村三个字方才让白鬼清醒几分，他俯视着白轻茉有些疑虑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白轻茉自然不会轻易将真实目的告诉他，只扯谎道:“我看哥最近的胃口不太好……我怕安宁村的人不清楚他的口味，我想亲自去那儿监督一下……这样哥的伤势应该能尽快好起来……”
白鬼只半眯着眼睛对着白轻茉懒散道:“其实你哥……可以不进食的，要不是你想吃的话，他平时是不碰那些食物的。”
白轻茉一愣，属实没有想到白鬼会是这样的回答。
不过所幸白鬼困得紧，实在无心与她在门口多做纠缠，便变幻出令牌直接扔到了白轻茉手里，尔后转身走向殿内道:
“你想去就去吧，反正你要是肯为他上心，他总是欢喜的。”
白轻茉大喜，趁着白鬼困劲未消之前溜之大吉，生怕他又清醒过来捉着自己盘问。
白鬼方才进了殿内，十足伸了个懒腰，方才想宽衣睡到床上去，突然又被一只手搭住了肩头。
他方将左肩衣服扯下的动作凝滞在原地，一个眼神抬起望着突然出现的鸿上不满道:
“你们俩商量好的是吗？”
鸿上道:“她刚才找你做什么？”
白鬼旁若无人般继续宽衣道:“说怕安宁村的菜不合你的口味，领了我的令牌打算去当监工了。”
鸿上微微垂眼，松开了白鬼道:“今早用膳时她听见安宁村三字神色就不对。”
白鬼只觉自己眼皮已撑不开了，便坐下床上对着鸿上打了个小哈欠，“你那么担心，自己去看不就得了。”
鸿上点点头，“你睡吧。”
白鬼望着鸿上离开的背影，一边拉下床纱一边忿忿道:
“迟早要死在你们夫妻俩手里。”
白轻茉踏进白鬼殿门时，外头已累累积了几层乌云，等她踏出殿门离开风月殿时，已变为一个落雨夜。
雨势不大，她一路赶到安宁村口时，身上只斑斑沾了些许雨滴。
亮出了令牌，村口两个妖兵自然也不为难她，爽快地放她进村了。
入了夜的安宁村静谧无比，听得见的不过几声虫鸣，夜鸟轻啼，以及雨滴打落在屋檐的声音。
为了不惊动村中村民，白轻茉放弃了找人询问的念头，不过所幸路上还是有一两个村民被她撞见。
这才打听到唐祈安现如今居住在孙姨的家中，也打听到了孙姨家的方向。
雨势，不知为何突然大了些。
白轻茉加快脚步，却突然在半路缓了下来。
就这么去吗？怎么见到他？怎么和他说清楚真相？他会听吗？他会信吗？
见到他了，我该怎么面对他……
一连串疑问如同雨珠般砸在白轻茉的头上，她走的越来越慢，为了遮雨便将手挡在了头顶。
她恍然停下脚步，看着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双黑履。
伴着自己兀地急促起来的呼吸，白轻茉缓缓抬起了头。
还是那袭黑衫，还是那把系了两条红穗的剑，隔着雨幕的，是唐祈安那张久违的面孔。
白轻茉有些惊诧，唐祈安，为何会恰好站在门口？
他撑着一把竹伞，站在孙姨的院落门口，正拿那双流淌着光华的双眼注视着自己。
白轻茉怔然，觉得喉咙突然干涩起来，她慌乱地将眼神暼向别处，却又很快忍不住同唐祈安继续对视，双手也不知在何时不自觉地放在了身体两侧。
他的眼神，不似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那般了，本该是填满少年的风发意气，如今却是……
却是难以掩去的疲惫与悲戚。
白轻茉咬紧下唇，想要开口却被唐祈安左脚迈出的动作打断。
她看着唐祈安撑着伞走到自己面前遮住落雨，道:“进来吧。”
语气不夹带任何情感，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仿佛，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白轻茉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站在唐祈安的身侧，由他领着踏入屋中，最后将她领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前。
那男子见到白轻茉，欣喜地如同久别重逢一般，十分热络地一改盘坐的姿势起身走到白轻茉身边道:
“你就是白姑娘吧？”
白轻茉有些茫然，只听着唐祈安在他们身后冷冷道:
“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出门，开伞，再关上门。
白轻茉已经料想到这种结果，只是关门声传来时，她还是不是克制不住心中的酸楚，任由一道清泪从左眼划出。
屋内，静得落发可闻，白轻茉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身后的男子虽不懂哄人，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凑到白轻茉身侧，对着唐祈安离开的方向劝慰她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唐兄如此态度也是意料之中。”
白轻茉这才想起他的存在，抹了抹眼泪问道:“你是？”
那男子这才端着腔调拘礼道:“在下红莲公子，白石瞳。”
白石瞳很是贴心地领着白轻茉坐下，又拿了一块干布帕递给她擦去身上的雨水，方才坐到了她的对面。
白轻茉见白石瞳行为有礼又不僭越，便对他放下了几分戒心。
白石瞳开口道:“我知道白姑娘此时心中疑虑颇多，便由白某来为你一一解答吧。第一，天道城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封悦并没有死，还是被一个黑衣女子掳走，那日你在封悦房中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所布的幻境，那黑衣女子的名字唤作幽宁。”
白轻茉心头一颤，连眉梢都布满了惊诧。
怪不得韩尘黎那夜的神情如此冠冕堂皇，没想到竟是自己被幽宁一手设计，错怪了他，还在唐祈安面前现出了原形，险些命丧天道城。
那日幽宁在山脚说了这么些话诱骗她去天道城，就是为了逼迫她到今日这般田地。
白轻茉不禁追问道:“那天道城呢？天道城怎么样了？”
白石瞳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天道城已经被灭，只有四个人活了下来，除了如今身在此处的唐兄之外，还有执意与唐兄分别如今不知所踪的韩尘黎，以及……被幽宁带走的封悦和叶姑娘。”
若是封悦被带走白轻茉不会过于疑惑，毕竟她腹中怀有妖胎，幽宁这样的人对她起了兴趣也说得过去，但为何抓走叶秋鸢白轻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化为惊叹道:“秋鸢姐也被幽宁带走了？”
她的脑中，复又想起鸿上那日在幽宁门前提到的血腥味，若不是青藤的……那会是叶秋鸢和封悦的吗？
白石瞳对着她点了点头，接言道:“我要说的第三件事，便是请白姑娘你助我与唐兄一同救出叶姑娘以及我的妹妹白识莲，我的左眼是拥有预知未来之力的烛龙之眼，已经预知到此事若是没有白姑娘相助必然不能成功，还请白姑娘垂怜我与妹妹生离多年，答应相助！”
白轻茉有些呆滞道:“所以刚才祈安哥哥会在门口……也是因你早已预知到我今日会来是吗？”
白石瞳点点头，“是。”
尔后他又话锋一转道:“但……我只是告诉他你今夜会来，在门口等你是他自己的决定。”
“好……好……”
白轻茉一边应着白石瞳，一边暗自心潮汹涌。
所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们之间的误会早已解开。
他之所以还对自己如此冷淡，不是因为他误会自己与封悦失踪有关，而是气她的欺瞒，气她明明是妖却以人的身份在他的身边潜伏了如此之久。
白轻茉垂下眼帘，对着寂静的屋内一声长叹。
唐祈安跨不过去的，终究还是那句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人妖殊途，白轻茉甚是不解，同是这世间的生灵，为何偏偏要殊途？
既然你我殊途，那便殊途吧，既已殊途，我可否但求殊途同归。
白轻茉望着白石瞳，问他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白石瞳道:“三日后。”
白轻茉大惊，三日后不就是鸿上的继任大典吗？
她道:“你们想在继任大典之时动手？但那日的守卫绝不会比平日松散。”
白石瞳有了左眼相助，自然不会有丝毫的顾虑，他胸有成竹道:“越是严密的防守，要出乱子就越容易，再说了，要打乱继任大典不需要我们使什么错综复杂的计策，只需要一个你。”
若是真要在三日后的继任大典上动手，这场继任大典估计无法再正常进行下去。
白轻茉心知，对鸿上而言，他方从沉幽湖下出来，这是他出湖后的第一件大事，继任失语城城主，也应是他宣告重握妖界的第一步。
因为，他是妖王。
可她作为他的亲妹妹，如今却要帮着外人，亲手搅黄这场大典。
白轻茉思毕，有些踌躇道:“白大哥，我们能不能，在继任大典之后动手，我不想破坏这场典礼，这场继任大典对我哥来说很重要。”
白石瞳的面色凝了起来，他用恳切的眼神望着白轻茉道:“白姑娘，这场大典可以有一场两场，甚至千万场，但是你要明白，我妹妹的命和叶姑娘的命只有一条，三日后是最后的期限，如果错过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白轻茉还是有些摇摆不定道:“非如此不可吗？”
白石瞳立刻答她，“非如此不可。”
逆天改命的后果，他白石瞳不能赌也不敢赌，既然所看到的未来是如此，那便只能顺从着它走下去。
白轻茉默然垂下头去，低声对着白石瞳道:“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吧。”
她终究还是无法弃唐祈安于不顾，终究还是愿意为了他一往无前，哪怕不得不伤及她的亲哥哥。
白石瞳欣然笑开，方才悬在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下，即便是知晓了白轻茉定然会相助，他竟还有一丝担心。
他开口道:“你听着，计划是这样的……”
2
浸在夜色中的安宁村，只有一家酒肆还倔强地亮着灯火。
雨篷之下，唐祈安坐在酒桌边，不断地往空杯中添酒。
起初，他只是觉得心中很烦闷，只是想小酌。
但酒喝得慢了，就会有空当去想事情。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对一个原本亲近之人这般无情，第一次对一个原本亲近之人冷脸相待。听到白石瞳口中的贵人是白轻茉时，他怔住了，却发现自己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惊喜，他不受控制地去门口等她，怕突如其来的雨会淋湿她。
可是当她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又挤不出任何笑容，从头到尾冰凉透顶，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很是陌生，仿佛不曾认识过。
心中再没有欢愉，他只想出来透气。
想到此处，他已情难自禁，由起初的一杯，变为一壶。
一壶壶浊酒灌入喉中，虽似火烧，头疼欲裂，唐祈安的意识却不遂愿的清醒。
白轻茉的模样，此刻便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幕幕在他的脑子里回放着，又次次狠狠撞击他的内心。
夜渐渐深了，雨势减半，又变为细丝。
而唐祈安手中的酒壶，也逐渐变作了酒坛。
自唐祈安来时便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留名于村中，酒肆的老板未曾想到唐祈安喝了酒竟是这幅模样，一时有些心悸。
“酒呢！”
随着唐祈安气急的催问，老板哆嗦着又端上几坛，唐祈安眼也不睁，直接掀了布塞提起酒坛就往嘴中灌去。
老板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提起胆子说道:
“唐公子……我们这小店，到时间打烊了……”
话音未落，唐祈安斜眼瞪了过来。
老板吓得又是一哆嗦，赶紧解释道:“不……不是……唐公子，您再喝下去……我们这儿就真的没酒了……”
见掌柜的如此，唐祈安有几分清醒起来，他放温了脸色，对着掌柜的道:“我再喝两坛就走……”
老板只得点头，见唐祈安使劲倒酒却不见一滴，便叫伙计赶紧提出两坛酒来。
伙计撒腿拿来两坛酒，刚放下，唐祈安便一把抢了就来，就要往嘴里灌时，不知被什么一推，整个酒坛子砰然落地摔在了地上。
唐祈安一愣，心中一股无名火正抑制不住要喷泻而出时，一转头，却默然了。
身边，白轻茉还是一袭白衣，撑着一把油红的纸伞，面色悲戚的看着他。
唐祈安有意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潮红的脸色，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白轻茉收起纸伞，道:“白公子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看你这么晚都没回来，担心不下便出来寻你。”
她坐到了唐祈安对面，望着一桌的酒渍道:“酒伤身体，这句话还是你对我说的。”
唐祈安微微抬头，面前的白轻茉已有了重影。
白轻茉见他不搭话，知道他酒意上头，便离座去扶他道:“我带你回去。”
说着就要离开，掌柜的便在此时迎了上来。
“这位姑娘……唐公子还没结账呢……”
白轻茉对着掌柜歉意地笑笑，回望唐祈安在她肩上已有几分睡意，又不好直接从他的怀中取银两，便问道，“掌柜的，我没带钱……你看祈安哥哥已经醉成这样了，我明日再来付酒钱好吗？”
掌柜的态度倒是依旧和蔼，他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既然今日不便那便明日再来吧。”
白轻茉挺了挺被唐祈安压得有些疼的身子，对着掌柜道谢道:“多谢您，告辞。”
街上，已是空无一人了，白轻茉扶着唐祈安，二人摇摇晃晃地往孙姨家走去。
唐祈安神志不清，口中却还断断续续地喊着白轻茉的名字，白轻茉也艰难地回应他，“祈安哥哥……我在呢……”
唐祈安突然停下，嘴鼓作了一团。
白轻茉以为他要吐了，赶紧将他扶到一边的墙角。
果不其然，唐祈安扶着墙角弯下身子，开始干呕起来。
白轻茉不禁责怪道:“你以前，何曾如此酗酒呢……”
吐了好一阵子，虽也只是干呕，唐祈安却清醒了不少，他挣脱开白轻茉的搀扶背靠着墙开始喘粗气，眼神浑浊不堪。
白轻茉看他一副痴痴的模样，赶紧拿手在唐祈安面前晃了晃道:“祈安哥哥，你认得出我吗？我是轻茉。”
唐祈安的眼神涣散着，目光随着白轻茉摇晃的手一闪一闪，他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白轻茉的手。
他的头，疼得就要炸开了。
白轻茉一阵心慌，抿着嘴不知该如何。
“轻茉……”唐祈安喊着她的名字，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倾，转身将白轻茉按在了墙上。
白轻茉猝不及防撞在墙上，疼得轻“嘶”了一声。
“轻茉……为什么？”
听着这不知何意的发问，白轻茉明显觉得自己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脸也烫得像火烧一般。
白轻茉不解道:“嗯？”
唐祈安看着她，眼眶中盈满了泪，“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妖……”
白轻茉瞳孔放大，复又垂下头去，呢喃道:“是啊……为什么我是妖呢……”
她重振心情，扶着唐祈安的双肩道:“祈安哥哥你醉了，我们……”
白轻茉想要把唐祈安推开，却被唐祈安突然落在墙上的重拳吓得浑身一颤。
“我没醉！”唐祈安的声音逼近嘶吼，“我清醒得很！”
白轻茉惊慌地一转头，惊诧地望向唐祈安落拳的地方，渗出了斑斑血迹。
“祈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轻茉……我……我对不起你……”唐祈安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掺进了哭腔。
白轻茉不禁追问道:“究竟怎么了！”
月光下，唐祈安慢慢抬起头，白轻茉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白轻茉只觉得此时必须要推开他，否则后果难料。
只是她伸出手时，却被唐祈安迎面压住了身体，温热的贴合，他的唇，毫无防备地死死封住了她的唇。
她手中的伞再也握不紧了，砰然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的刹那，唐祈安粗鲁地撬开了她的唇齿，横冲直撞地含住了她的舌尖，酥麻的感觉立刻袭遍白轻茉的全身，类如千年雷劫之日再现一般。
同样的，一片空白，没有意识，不能言语……
不同的是，她只想停留在这一刻，只想停留在这无缝的贴合之下。
另一边的房檐之上，鸿上紧紧握拳，看着这一幕。
他的双眼通红如流火，连雨势也未能浇灭这火焰半分。
看来……我确实太心慈手软了。
鸿上这样想着，眼神落在了唐祈安身上。
那个男人的手，此时正紧紧搂着她的腰，毫无阻碍地在她身上游离。
杀了他！
鸿上缓缓松开了拳头，在他的指尖，火红的焰跳动着，由一点开始，越聚越大。
“你想杀他？”
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让他掐点了手中的火焰，他回身一探，幽宁正不怀好意地坏笑着看着他。
“我不喜欢别人跟踪我。”
鸿上极为不快，他厌恶地看着幽宁，冷冷转过身背对着她。
这张脸，他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幽宁依旧笑着，只是语气中夹了几根尖刺道:你别忘了，现在你只是她的哥哥，她爱的，惦记的，都是那个正在吻她的人，你瞧……吻得多开心呐……”
赤红色的火焰，蹭地擦过幽宁的肩膀，瞬间灼烧掉了她的一大块皮肤。
鸿上的眼中杀意盛然，几乎要比肩这昏黑的夜。
只听得他冷冷道:“滚。”
幽宁笑得很是得意，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鸿上不再望向白轻茉，而是终究平息几分怒气，转身往风月殿走去，
雨势兀地变大，远处的天际炸开几道凌厉的炸雷，白轻茉推开唐祈安，看着他昏睡过去滑倒在自己的怀里，也跟着从墙边滑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突然悲拗难抑，对着这漆黑旷然的雷雨夜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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