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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之城.九】

    日熙灼灼,斑斑落地,枯得有些不成样子的梧桐之下,立着一位身着孔雀蓝金裘的女子,她微微弓身,手中正握着木瓢为面前的枯桐浇灌,嘴边无限温柔笑意。

    白鬼驻足在她身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观望了许久,才肯上前轻唤她道:

    “子鸾。”

    被唤做子鸾的女子对着面前的枯桐掩面一笑,这才放下木瓢转身款款走向白鬼,身后绾发的青蓝飘带被风吹弄得不断拂过她的肩头。

    白鬼望了望她身后的枯桐,仿佛与往日相比并无任何起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枯枝朽木,便有些不忿道:

    “这梧桐也真是,你这样悉心地用仙泉甘露浇灌它,它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子鸾顺言望了望梧桐,回首对着白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

    “这是神树,自然不比平常的树好养,你小声些,树亦有灵,你这样怪它它会生气的。”

    白鬼也学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从道:“好好好,我不说。”

    子鸾将手背在身后,方才温润的模样又添了几分俏皮,她含笑对着白鬼道:

    “饿了?”

    白鬼点点头。

    她又掩面一笑,带着些嗔怪对着白鬼道:

    “那我的白鬼大人,今夜吃些什么呢?”

    白鬼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昨日的烧鸡太腻,荷叶玉饼太甜,凤尾酥不够酥软……”

    见他一副越说越嫌弃的模样,子鸾也忍不住故作生气状道:“好,那今夜不吃了。”

    说着便佯装转身要走,白鬼勾唇一笑,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头倚在她的肩上不断摩挲,语气想个小孩般糯糯道:“子鸾……我很想你。”

    子鸾起手抚了抚白鬼的脸安抚他道:“我不是在这儿吗?”

    白鬼眉头一皱,一道泪倏地从脸上划落。

    他强忍着鼻头的酸楚,用略微的颤音缓缓道:

    “子鸾,我想吃你做的金丝烩鱼翅。”

    “好,好。”子鸾将手搭在白鬼的手上轻拍两下,“我这就去做。”

    白鬼紧紧抱住子鸾,希望再留住这一时半刻的温存,直到怀中的人无可奈何地化作一缕飞烟消失在他的怀中,他才怅然将手放下,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枯桐流泪。

    梦境无情地坍塌成零落的碎片,他睁开眼,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软枕。

    白鬼起身,在心中来回掐算。

    算算日子,他已有三百年左右没有做梦了,没想到还能得到一丝垂怜,在梦境中圆了他对子鸾的无限眷恋。

    他拨开纱帐,外头只透来一星半点的晨光。

    “什么时辰了?”他向外头值夜的妖兵询问道。

    妖兵在门外轻声道:“禀城主,才卯时过半,天方亮。”

    既已醒来,他也不想再睡下了,便起身自己更衣,将一旁小床上还在酣睡的青鸟抱起,走出了凤吟阁。

    他在偏殿的暗阁门前敲了许久的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往白轻茉所在的流霞阁走去。

    果不其然,他远远地便瞧见在流霞阁的屋顶之上,屋檐角边伏着一只九尾火狐。

    白鬼腾势也到屋檐之上,坐在了鸿上的身边,看着鸿上的双眸一副半明半寐的模样,鸿上一向睡得浅,察觉身旁有人便也醒来,化作人形起身坐着。

    白鬼看他眼皮微泛起的青色,诘问他道:“你在这儿,睡了一夜?”

    鸿上点点头,“我看她睡得不甚安稳,守了一会儿,后半夜撑不住便睡了。”

    白鬼调侃他道:“睡屋顶的滋味不好受吧。”

    鸿上盘坐,闭目微微做了个调息,才复睁眼答他:“还行,你呢?怎么今日醒得这般早?”

    “鬼知道……”白鬼翻了翻白眼,对着鸿上又道:“既然你已经以兄长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那你的存在也不必隐瞒了,就尽早在失语城公布身份吧,他们都等你很久了。”

    鸿上看起来不甚着急,只不紧不慢道:“这件事,再议吧。”

    “再议?”白鬼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别再议了,我当这城主当得已经够久够累,你早日接手,越早越好,等与天界打完最后一仗,我便能逍遥快活,也总比现在好上许多。”

    见白鬼如此急躁,鸿上才发现他有些许异样,又听得他的声音越说越高,恐惊醒了阁中安睡的白轻茉,便抬手搭上白鬼的肩道:“你小声些,怎么了?如此急躁。”

    白鬼撇过肩,抱着青鸟忿忿道:“你倒好,只顾着自己谈情说爱,我为你担了万年的苦差事,本以为等你回来就能轻松,你眼里只有白轻茉,能不能看看我。”说着,便将脸凑近给鸿上观摩,指着自己的脸十分气恼,“你看,你看我的脸色多难看,看这眼边的纹,都拧成一团了。”

    这一凑近,反倒让鸿上注意到他眼边的些许泪痕。

    在他的记忆里,像白鬼这般嘴又硬又毒的人,哭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更何况,男儿有泪不轻弹。

    鸿上所瞧得见的次数,算起来也不过四次,白鬼第一次哭是刚见到子鸾时被吓哭的,第二次是郁离回族与他告别,一番肺腑之言让他落泪,第三次是眼睁睁看着子鸾死在他的怀里却无能为力,第四次,便是鸿上为他断尾。

    如今鸿上自己就在白鬼眼前,可想而知,他这泪痕,应是为了子鸾而流。

    怪不得白鬼今日起得这样早,十有八九是梦见了子鸾,而梦回惊醒,却发现已是万年前的一场深忆。

    怪不得他这般心浮气躁。

    鸿上已不忍再拂他的意,便开口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界若是要开战,恐怕还要等上一年之久。至于城主继位之事,交给你去办吧,你挑日子,我都可以。”

    怀中的青鸟突然被惊醒,连连啼叫起来,白鬼一边安抚它一边对着鸿上道:“那就三日后。”

    鸿上点了点头,“好。”

    流霞阁前,突然传来白轻茉的高声呼唤:

    “哥!”

    鸿上与白鬼一同相下望去,白轻茉不知何时已站在流霞阁前,对着他们二人含笑招手。

    鸿上叹着气对白鬼道:“都说了让你小声点。”

    白鬼撇撇嘴,“又不一定是我吵醒的。”

    他们腾身而下到了白轻茉面前,白轻茉甜笑着奔向鸿上,依偎在他身边盈盈道:“哥,早!”

    “早,”鸿上摸摸她的头,“怎么醒得这么早?”

    白轻茉便摆正了身子,对着他们二人忍不住笑道:“还说呢,我睡的正香却被你们二人的谈话声给惊醒,不过我一听就听出哥哥的声音了,这才出来相见,你看,果然是你。”

    鸿上余光睨了一眼白鬼,白鬼摊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了,”白轻茉望向屋顶有些疑惑,“你们在屋顶干什么?”

    白鬼便摆出一副十足正经的模样道:“看风景。”

    鸿上很满意他这般机灵的反应,也跟着附和道:“对,看风景。”

    白轻茉更是不懂了,张望再三道:“屋顶风景很好看吗?”

    白鬼有些不耐烦了,便催问她道:“你饿不饿?”

    白轻茉摸了摸肚子,觉得不甚饥饿,不过她对白鬼准备什么样的晨点却很有兴趣,便直接道:“饿!”

    白鬼便伸手去拉鸿上,白轻茉见状,也有样学样去拉鸿上的衣袖。

    白鬼道:“走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失语城的众人都知道白鬼的脾气,除了青鸟之外,他用饭时一向不喜欢有旁人打扰,因此风月殿的饭食负担很轻,只须得准备白鬼与青鸟两份即可,不过白鬼食欲很浅,青鸟又总闹脾气不进食,风月殿的负担就更如同虚无了。

    不过这就苦了负责风月殿吃食的厨子,每日都因不用准备饭食而沉浸在自己随时可能被遣送走的忧虑之中。

    不过白轻茉和鸿上这一来,他就宽心多了,每日总能见到厨房碰到厨具的感觉,总比坐在凳子上发呆要好。

    流霞阁内,白轻茉望着桌上一盘一盘端上的琳琅满目的晨点,不由得激动地搓了搓手。

    一样一样望过去,白轻茉实在忍不住赞叹:“没想到妖界竟也有妖有这样的手艺。”

    白鬼抚了抚青鸟,对着白轻茉挑眉道:“谁说这是妖做的。”

    “嗯?”白轻茉侧目不解,将一块酥酪含进嘴中。

    白鬼接着道:“这些,都是安宁村那些人做的。”

    白轻茉咀嚼的动作,便停在了安宁村三字出口之时。

    安宁村安宁村,她在失语城瞧见唐祈安的时候,好像那石碑之上刻的便是安宁村三个字。

    鸿上注意到了白轻茉的异样,开口问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白轻茉即刻恢复原样,又忍不住抬眼望向白鬼道,“白鬼,安宁村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人在失语城这样的妖城?”

    白鬼便解释道:“你不知道,青鸟的嘴刁得很,不喜欢吃那些仙露仙果,就喜欢吃凡间的食物,连带着我也感兴趣起来,我便索性圈了安宁村这么个地方,让凡间那些有些厨艺的人在里面为失语城提供吃食。”

    白轻茉又追问道:“那……他们在安宁村不会有危险吗?”

    白鬼抚了抚青鸟,眼色有些倦意,只听得他懒懒道:“自然不会,安宁村有我的结界护着,而且非持有令牌者不得出入安宁村。我要是保护不了那些凡人,把他们圈在那里做什么,送死啊?”

    白轻茉用筷子捣了捣碗,似也地点了点头。

    依白鬼所言,看来她担心唐祈安的安危实属多余。

    白鬼打了打哈欠,还是觉得困得紧,便抱稳青鸟,对着鸿上道:“我回去睡会儿,这里交给你了。”

    “好。”鸿上点点头,又转过头对着白轻茉关切道:“还困吗?”

    白轻茉心想,眼下她不能再一味担心唐祈安,更紧迫的是青藤的安危,昨日在幽宁房门前,鸿上曾说闻到了血腥味,若是青藤真在里面,不知究竟身处何等危险的境地。

    只是这么一细想,她便入了神,全然不闻鸿上的声音。

    “阿离?”鸿上见她入神,又唤了一声。

    “嗯?”白轻茉这才清醒过来,“怎么了哥?”

    鸿上眼神指了指她的碗,白轻茉才低头发现碗中的酥酪已被捣得不成样子。

    “你在想什么?”

    白轻茉放下筷子,面色忧愁,她踌躇许久,才对着鸿上开口道:“哥,你和幽宁……是什么关系?”

    鸿上答得很快:“朋友,或许……已不算是朋友。”

    白轻茉又道:“我觉得……幽宁好像很憎恨我。”

    鸿上的脸上便爬上了几分厉色,只听得他冷冷道:“她是不是伤过你?”

    白轻茉叹着气摇摇头,“那倒不重要了,只是哥,我在陌花谷时有个朋友名为青藤,极为可能落在她的手里,你记不记得那日你在幽宁屋前所发生的事?我就是为了查探青藤的下落才有了那日的一幕,我记得你……那日说闻到了血腥味,我担心青藤就被她关在屋中。”

    见白轻茉神色激动,鸿上便先出口安抚她道:“先别担心,那日我在她屋前虽闻到血腥味,却没有感知到妖气,那里面或许关的并非是你的朋友。”

    白轻茉却依旧不改忧色道:“幽宁诡计多端,或许是用了什么方法隐蔽了青藤的妖气也说不定。”

    鸿上见她如此执着,又生怕她一人独闯幽宁所住之地陷入险境,便暂且顺从她道:“阿离,这件事我会替你去办的,若是里面当真是你的朋友,我一定替你安好无损的带回来。”

    白轻茉有些撑,趴在桌上歪头对着鸿上道:“哥,你能应付幽宁吗?她的招数甚是诡谲,连姥姥好像都很难应付她。”

    鸿上笑得温润,也略歪头对着她道:“你以为哥这个妖王,是白当的吗?”

    白轻茉恍然道:“也对,我都忘了。”

    二人相视一笑。

    外头突然传来安儿静儿的作礼声,白轻茉抬眼向外望去,粉红的衣角入了她的眼睛。

    还未见得其人,白轻茉对着那方向一声娇唤道:

    “雪桃!”

    她喊得极准,来人的确是雪桃。

    雪桃来的时候本是板着脸色,听到白轻茉这一喊便不由得笑开了。

    她快步走进流霞阁,看到鸿上倒也不惊讶,只带着笑依偎到白轻茉身边道:“这是你哥哥?”

    白轻茉将眼睛睁得溜圆,“你都知道了?”

    雪桃便道:“他来的时候失语城就有些流言,说妖王已重新现世,昨夜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睡下,顺道听了安儿静儿说了这件事,两件事一连起来我就摸出个大概了,不过安儿讲故事的本领实在是一绝,我在门口都听呆了,觉着当一个守门的妖娥真的太委屈她了。”

    言毕,她又附到白轻茉耳边低语道:“风姿如此卓越,你不亏。”

    白轻茉听完,嗔怪地轻锤了锤雪桃的肩头。

    鸿上耳朵一向比旁人灵敏些,雪桃的只言片语便难免落到他的耳中,他略低了低头,以免自己按捺不住的笑容显露人前。

    只是此时,他却突然觉得腹中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

    他还来不及探明缘由,一大口鲜血便止不住地从喉间涌出,顺着他的下颚流进了衣衫之中,将雪白的衣领染得通红一片。

    他来不及遮掩,这一幕已被白轻茉发现。

    只听得流霞阁内响起白轻茉一声心痛的惊呼: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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