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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两条路

    塞菲颇有些艰难地蹲坐下来,右手将卡特翻了个面,动作粗暴得能发出声音,扬起尘土,惹得不远处的法娜不禁侧目。

    「你和他有隙?」

    “你想多了。”

    塞菲并不在意,难得端详起卡特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殊不知自己脸上笑意比得上上辈子获得头衔那会儿。

    卡特的父亲身兼斯卡雷特执灯骑士团团长,按学院里女生间的说法,他这头发黑过斯卡雷特的长夜,皮肤白得可比东边山尖未融的积雪……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是说人的话?

    要知道斯卡雷特的长夜繁星常在,东边那座山尖的雪里不知埋了多少尸体,还是人兽混杂……

    「咳。」

    卡特·纳撒尼尔体格匀称,既不消瘦,也不粗野,面部虽然有嫌精致,但线条笔直刚硬,若不论他的性格,足以出场任何英雄故事的主角位置——塞菲挑了挑眉,强调了一遍不论性格。

    这人平时少有好脸色,可能还有些洁癖,要看他如此狼狈,是真的难得。

    毕竟从能力上来说,一个节点三条回路,在此之上拥有独特的根源,在同辈之间发生的矛盾中,足以令他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根源的具体形象属于个人隐私,但可以猜测与火焰有关。

    纳撒尼尔家族发家于三十余年前,还没有可继承的灵刻,更不要说根源。卡特的根源可能是凭借特殊经历生成的,而不管是什么,他都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拥有根源的修士——在格雷尔发飙之前。

    卡特落得这副模样,其实倒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念及于此,塞菲出于礼貌收敛笑容。

    他……或者说纳撒尼尔十有八九与这次事件的幕后相关。

    在守火人得知哈梅尔受到袭击之后,也派遣了随队信使前去执灯骑士团附近的驻地。虽然切实传达了消息,最终却无功而返。

    理由是驻地的成员在当天接受了某开拓者团体的委托,因此人手不足。

    这些情况在事后无法得到确认,因为这些开拓者与执灯骑士团成员遭遇意外而无一幸存。

    这一天里围绕这处火种的管辖范围,发生了太多所谓意外,带来了过多的死亡与不安,这一切仅仅宣称是天灾人祸的巧合远不足以息事宁人。

    所以理所当然的,必须有人承担这一切,那便是父亲,也就是阿尔特留斯伯爵。这虽然是强扣的帽子,但也并非毫无联系。

    执灯骑士团相当于斯卡雷特的警备队,与其他地区不同,阿尔特留斯伯爵在当地与开拓者们制定了被称为“临渊协定”的一套互利规则。其中包括这么一条,执灯骑士团在没有危及城镇的重要事件发生时,应该优先配合附近的开拓者队伍进行狩猎与拓荒等相关事务。

    这看上去就像是优先那些冒险带来的利益,置领地安全于末微。所以在有人提到这一点后,这一切,自然被归结于临渊协定。

    协定被废除,骑士团指挥权收拢,纳撒尼尔的话语权也就变大。

    问题在于卡特是出于什么立场参与其中。

    塞菲视线下移,扫视一遍,虽然擦伤不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大伤口,倒是紧蹙的眉间与额边的发丝染上一层白霜,衣物正面湿漉漉一片,伸手触及还带着一丝寒意。

    卡特失去意识并不是因为受到来自格雷尔的攻击,而是使用灵装的结果。

    大书库要求修习调律法铸造灵刻的年龄在十二岁,而十六岁才允许进入机构开始学习灵装应用。有条件的,比如阿尔特留斯与纳撒尼尔,会在这之前要求孩子熟悉灵装的类别与应用相关的知识。

    卡特使用的是相当新潮——但在控制上也颇为刁钻的短铳型灵装。

    没有炸膛这点固然令塞菲有些惊讶,但令卡特晕过去的,是对灵噬过于激烈的初体验。

    第一次接触灵噬,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好到哪去。

    为了拦住格雷尔“发狂”的第一击,匆忙使用灵装,并调动了第一节点下所有回路的卡特,才会因为灵噬而陷入昏迷。

    虽然他是当下流行的虚假感知法信奉者,但毕竟是第一次,想来也无法切实抑制痛苦。

    “嗯……”

    塞菲认为卡特在这场可能的策划中难逃关联,但应该所知不多。

    卡特对格雷尔的真正实力——进一步而言,对格雷尔的身份所知甚少。除此之外,出手挡住格雷尔的时候又过于欠缺考虑,不像有所准备。

    如果一个人在一场策划中将自己处于无法把控的险境,那么他要么疯,要么傻。

    很遗憾,以塞菲过去对卡特的了解来说,他并不符合这两者的任意之一。

    “这是……”

    塞菲目光一凝,视线在卡特的左手部位停下,那里本来总是戴着一条黑色的手套,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只左手形貌可怖,扭曲的皮肉中,甚至可见白色的骨骼部分。只是虽有新伤,大部分却早已愈合,并非是这次留下的。那不太像烧伤……塞菲正想要提起那手直接看看,却在中途被抓住手腕,再难动弹。

    一抬眼,塞菲便见对方眼神与手上传来的温度一样冰冷。

    “你只断了手?”

    塞菲闻言两眼一瞪,还来不及呛回去,卡特便直起身来。他皱着眉有些粗鲁地拨开身前碍眼的塞菲,看着继他之后也正爬起身来的格雷尔,手又伸向地上的短铳——接着被塞菲一反手抓个正着。

    一如既往,卡特没有从这位伯爵之子那里感受到任何威胁性,便只是横眉冷眼看他。

    “已经没事了。”塞菲无动于衷,一来他本就少有养尊处优的机会,二来他人活两世——虽然都不长久,也谈不上世故,但仍然胸怀一种复杂的优越感。

    见这无关痛痒的挑衅,便也能游刃有余,自认摆得出如同老父亲的慈祥与宽容。

    于是他摇头又强调了一遍。

    “操纵他的渊民已经被驱除了。”

    卡特眯眼。

    “我会自己判断的。”他甩开塞菲的手,将短铳收入怀中,又取出匕首,利落地割下自己的衣角裹住左手。

    “那位阴阳怪气的白翼骑士回来了?”卡特不认为在场的几人能够解决事态,他对自己的能力谈不上自负,但一直以来也算不落于同辈。

    格雷尔使用的剑术根本闻所未闻,虽然自己丧失意识,但昏迷前对方的表现还历历在目——那绝非是在渊民影响下单纯的身体能力增幅。

    “你是说埃德加先生?”塞菲略有些迟疑,虽然他确实对这位在日后杳无音信的白翼骑士有所怀疑,但他此时有些拿不准……主要是拿不准说这话的卡特是否有自知之明,是否对阴阳怪气这一形容有所了解。

    卡特没有继续回答,他很快就发现在场的四人中并不包括他口中的那位骑士。难道自己刚才的攻击起到了意料之外的作用?他皱了皱眉,只能如此做想。

    此时法娜与格雷尔也走了过来,后者看上去难掩愧疚——话虽如此,因为那副上吊眼,那神情表现得更有几分苦大仇深。

    三人有些见怪不怪地看他从怀中掏出便携写字板与一支笔,一如既往地与他们面对面地进行文字交流。

    “非常抱歉,不了解渊民特质的前提下,我太过冲动了m(__)m”

    「……你们见怪不怪?」

    据格雷尔本人说,他们兄弟姐妹间常常用到,因为他们一家面部表情都不是特别丰富,大多数又口不能言……

    在塞菲脑内回应的时候,法娜则认真摇了摇头。

    “我们对渊民知道的不多,但总不能因此坐以待毙……”此时看上而对柱的了解与对“材料”的奢侈利用,就塞菲所想,大概与那几个臭名昭著的组织之一脱不了干系。去她甚至已经恢复了精神,也不知道她是否对自己的精力与体力有所认知,“就结果来说格雷尔你也不用责怪自己。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

    但卡特对此不为所动。

    “回去的路上,请你走在前面。”

    “卡特……”

    “法娜你对待他人总是太过宽松……但实际上我们并不清楚刚才的渊民是否有遗留影响。”卡特稍微放松语气,又做了补充,“这是合理的要求。”

    而格雷尔举起笔打断了法娜。

    “卡特说得对,但出发之前请让我看看塞菲的伤。”

    一旁的法娜“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要先处理塞菲的伤口,但随即想到刚才青年戳她伤口转移焦点的做法又恨恨觉得活该。

    而直到白发青年吊着眼像是笑一样扯了扯嘴角,塞菲才回想起他似乎常在双蛇教会参与一些类似志愿者的活动,了解一些伤势的简单处理手段。

    于是在塞菲首肯后,格雷尔从怀中掏出了木板绷带之类的物件……他就从没想过随便展示自己拥有空间圣物会惹人怀疑?

    “你说回去?”塞菲咧着嘴做着表面功夫,一边询问卡特,“但火种并不稳定,我想我们应该等到守火人回来。”

    卡特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

    “紊乱想来只是一时。如果不是,那我们更应该趁着火种与柱之间的道路还能维持界线的期间回去。”

    火种与柱都是以自身为中心向周围施加影响的,而两者之间如果同根同源,点与点之间的区域则更加稳定。

    “也对……”塞菲一顿,从怀中取出匣子,“卡特,这是你掉的?”

    面对询问,青年右手扶剑,瞳孔微不可见地稍稍收缩。

    “为什么这么认为?”

    “格雷尔的东西显然不会掉出来……”塞菲看了看正在认真固定自己手臂的格雷尔,他的写字板与笔此时已经收起来了,“而法娜……法娜没这东西。”

    反正法娜确实没这东西,对他人而言法娜是自己未来的随从,自己当然有话语权。至于女孩在一旁投来的怪异视线,伯爵之子选择视而不见。

    塞菲自然有所考虑。

    火种的紊乱是在守火人队伍离开后才发生的。那么,如果卡特不是一个彻底的弃子,那么他至少应该对此知情,并负责匣子的回收。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之后主动破坏匣子,恢复火种的稳定性,安然离去。

    这个前提下,卡特多半会去寻找匣子。如果发现它不见了,塞菲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因为怀疑而做出意料外的行动。

    至于将匣子放在原处不做干涉这一选项。

    如果卡特只是一个彻底的弃子,真不知道这东西,那他们就要毫无意义地身犯险境,在火种紊乱的状况下回程。更不要说那个白翼大骑士,如果对方真的与此次事件有关,塞菲可不确定路上会不会受到截击。

    毕竟他们一行人此时勉强说得上毫发无损,如果对方不满意,那他们就要还债了。

    脑海中传来岚女士不知可否地一声长哼,似乎对这一长串解释不甚满意。但塞菲当然也不会管她。

    而卡特看了塞菲一眼,不再说什么,伸出右手取过匣子。

    接着,他毫不掩饰地将物件高高抛起,伸出左手遥遥一握,夜空中升起一团焰光便将那匣子裹住。但还不够,卡特右手抬起短铳,一声轰鸣,准确命中——只是那匣子显然比他想象中要脆弱,子弹只是穿透并集散了火焰,而原本的目标大概已经化作残骸了。

    “其中储存的特殊灵素能暂时降低渊民的活动频率。”

    卡特没有多做解释,而执灯骑士团团长的孩子拥有这种一次性灵装听上去也并不奇怪,合情合理,甚至让他站在了牺牲珍贵道具保护众人安全的立场上。

    而破坏的结果确实也能够应证他的话。

    仅仅在第一次使用后就能如此娴熟地使用特殊灵装吗……塞菲侧首,再看向火种——

    所谓火种终究不过比喻,此时逐渐稳定的暖色光源逐渐被从中渗出的柔和白光取代,作为这支垂天之柱的特质,由下而上生起一只仿若轻纱的白色羽翼,裹住跳动的焰花向上逸散,最终形成一支由地面向天空伸去的圆锥状光柱。

    以火种为中心,一阵风浪向四周轻轻散去,再看周围原本黑暗的森林,有两处自树的顶端飘落流光般的羽毛,显出两条道路。

    那是白鸟之径,受白鸦之柱庇护,指明秩序的方向。

    一条通往斯卡雷特,而另一条则是方才守火人前去的地方,与守火人队伍所携带的指引石相联系,正通向哈梅尔。

    可众人的神情还未来得及安定下来,通向哈梅尔的白鸟之径再次隐没于黑暗。那只意味着一件事,在象征秩序的光柱的另一侧,守火人已经失去了退路。

    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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