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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春衫不理风月事(肆)

    不知不觉中,天已黑透,灯火阑珊。

    我与信肴正说笑着,解语提着裙摆快步跑如飞地跑来,容浅小声斥责,“何事这么急迫,竟也连一丝礼仪都不顾了。”

    言尽,又斜眼朝坐在案前惬意呡茶的信肴,解语略些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我问道,“怎么了?”

    解语微喘着气,“殿下来接姑娘了,马车正停在别院等着,还有姑娘的兄长,亦一同过来了。”

    我轻点头,嗯了一声,算来他们该是刚从宫里回来。

    信肴拂了拂衣袖,慨叹一声,“你那心心念念的子孤待你还不错,早些年还看他柔柔弱弱的病态书生样,不甚欢喜,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他。”

    我闻言,甚是惊诧,“你怎知鄞国太子便是当年的子孤?”

    他眉心一挑,懒洋洋地笑着,“早年见你哭的这般伤心,我便派人去查了,方才知他是鄞国五皇子,我本想告知你,奈何那时被江庭拦住了,说是就算让你知道了,也是徒增伤悲,还不若将这事揭过去,不曾想你这稀里糊涂的和亲,竟误打误撞嫁给了心上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也是,纵然我那时知晓了他的身份,难道真会为他追来鄞国吗?即便我想,父亲与哥哥自是不愿的。

    更况,我自小就在王侯宫廷间长大的,早已看透这人间炼狱,万丈深渊,我本就是个胆小无争的性子,尚且还做不到为了爱情能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地步。

    若是能选择,我便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我哼一声,唇边带着几分讥讽的笑,“若是不是这场和亲,若是和亲的人选不是我,恐怕我与他此生便再无所交集,他有他的妻,而我,也将是巽侯府的世子妃,如今的结合,参杂着两国的利益,故而这份情意,也就不再干净了。”

    他看着我,脸色略见几分肃意,最后也只是温声慰道,“再如何,亦比那些互不相识,只因利益结合的和亲公主好些,你也别多想,王庭潭深,但胜在,他予你一片真心。”

    我余生在这宫庭深深中,唯一的赌注,便是亓官陵的一颗真心了。

    信肴见我又在思虑失神,朝我催促道,“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江庭万里迢迢跑来看你,可别让人家久等了。”

    我微愣一下,方才明白过来,“你与哥哥已见过了?”

    “早在过沙烟关时,便碰上了,就一路叙了好些天,后来我因有些急事,便先行了一步,抄了近路先到了。”

    我这才恍然,缓缓起身,因坐太久,小腿处已有些许麻痹。

    “那我便先回了。”

    信肴微微点了头,“天黑路滑,你自个当心些,我就不方便送你了,若是让你那子孤哥哥知道你与我独处了半日,恐又得乱吃一顿飞醋。”言罢,又唤来几个小侍为我们前后掌灯明路。

    我略有几分不舍,“好。”

    信肴目送着我随小侍埋进寂寂夜色,刚行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又转身朝着站在亭子里,被昏暗的烛火镀了一层朦胧雾霭的信肴问道。

    “你哪时离开思陵城?我好来送你。”他身为一庄之主,家大业大,自是不能像我这般清闲自在,恐怕是待不了几天。

    我是个喜欢怀旧的人,岁月荏苒,物是人非,我已不是年少时清高孤傲的江令词,亓官陵亦不是当年温儒恣意的子孤,可信肴,却还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飒然少年。

    我既羡慕,又珍惜。

    信肴自是猜到了我心中顾虑,立即给我安了心,“早听闻思陵城繁华似锦,山清水秀,最是养人,我暂时自是舍不得走的,你若那日想来喝茶,我定随时作陪。”

    我隔着朦胧夜色远远看他,竟恍惚失神。

    他身上既有哥哥具有的贵气,亓官陵的敏锐沉稳,又有几分亓官谡身上的倨傲狂妄,却并没有亓官谡那惹人厌恶的浪荡纨绔之态,再添上他那副英刚之貌,说是逍遥完人,自不为过。

    刚出居,亓官陵和哥哥已站在门口等着了。

    亓官陵一见我,便立即拉住我似块寒冰的手,“天这么冷,怎的不捧个手炉?”

    我浅笑道,“方来事,还是暖阳高照,便懒得拿了,况我的手一向凉寒,身子是暖和的。”

    哥哥在一旁嗔怪道,“你倒一点也不操心下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母亲在侧,恐又该斥你了。”

    我微微一笑,将话题一转,“你们何时到的?”

    亓官陵一面脱下身上的大氅为我披上,一面淡淡答道,“刚日入便出宫了,听下人说,你在饮风居坐了半天,恰好顺路,便一同过来接你回府。”

    话才落,这时哥哥又在旁侧添了一句,“这饮风居有甚好茶,竟让你这般恋恋不舍,刚叫人传了两回话,方才将你请出来,可让我们吃了好几盏风了。”

    哥哥虽然知道信肴来了思陵城,却并不知他就是饮风居的东家。

    我若无其意地答,“好茶还尚迷不住我,不过是迷上里头的几样茶点了,又恰好睹了一番名扬天下的九意琴的风采,一时手痒,就献丑了一曲哥哥而是教我的那曲《阳春白雪》。”

    亓官陵眉心微蹙,看着我的眸中露出几分疑惑,沉了须臾,才淡然而问,“弹得如何?”

    我亦不知怎的,心口忽而就空漠了,唇角微勾起几分怅然,“我本就技拙,幼时尚不能弹出这曲中的和风淡荡之意,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如今身于浊世,就更是意领不到曲意了。”所谓声临其境,以前年少静好时都弹不出去冬迎春的欢快,如今身在冬寒蓼萧之境,又如何能意会得了。

    他们自是听出我言中之怨,却也漠然未吭。

    夜黑风高,瑟瑟寒意刺骨,此时冯申已将马车逐到了门前。

    回到太子府时,亓官陵让膳房晌午就开始准备的佳宴刚好,我因中午淋了雪,被雪水浸湿的衣领到现在还尚潮濡,一进府便被落嬷嬷催着去沐浴更衣,亓官陵与哥哥先去了正厅边喝茶闲谈,边等我一齐用膳。https:///book/58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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