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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欧阳家的星期天

    章医生看着儿子笑而不语。

    “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妈妈这样的微笑,明明毫无威胁性,可欧阳西陆就是莫名的心虚。

    章医生略微歪着头,扬了扬眉毛,笑得玩味无穷。

    “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欧阳西陆终于搂不住了。

    “嗯。你知道回来晚了?回来就好。饿了吧?去把手洗了,先吃饭。”章医生笑着说道,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努努嘴。

    “妈,我有点事儿想问你。”话一出口,欧阳西陆就有些后悔,怎么今天这么沉不住气。

    “是急事儿吗?……不是?啊,那晚上我们再说好吗?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呢。饭好了先吃饭。别让爸爸和大家等你。还没和大家打招呼吧。正好去和大家打个招呼,然后拉着你爸爸一起把手洗了。”章医生不紧不慢地分着轻重缓急。

    欧阳西陆一听“正好有事要问他”时,不禁对着罗姐做了个“我死定了”的鬼脸。罗阿姨隔空拿手指头点着他“幸灾乐祸”。不过“斩立决”变成了“缓决”总是好事。

    星期天欧阳家本来就是两顿饭。因为大家都回来了,无论饭菜的质还是量都要增加。准备起来不亚于一个小型食堂。何况军分区离市区远,早点吃完,大家也好敢公交回家。

    每次全家聚餐是二女婿李参谋和三女婿刘医生都会帮厨,让罗阿姨轻松了不少。

    李参谋是农村兵,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从基层提干上来的。在连队的时候干过炊事班,烧得一手不错的家常菜。刘医生是干部子弟,父亲是相邻军分区的政委,做饭则纯属个人爱好。

    “才开饭啊!我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老四欧阳丽丽嘟囔着率先进了餐厅,身后跟着她的爱人马助理。她眼睛先在餐桌上一转,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最喜欢的红烧肉前面。

    “你成天嚷嚷着要减肥,怎么还不离那红烧肉远点。再说爸爸还没有上桌呢。”老三欧阳胜胜说着坐到了老四的对面,她六岁的儿子磊磊也坐在了他的身边。生了孩子的她依然身材窈窕,不太看得上粗壮的老四那副馋样。

    “用你管。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三姐夫做得一手好菜,你敢情天天都跟下饭店似的。我们家可没人会做饭,只得天天吃食堂。这好不容易打顿牙祭,我还不吃我傻啊。”欧阳丽丽说着筷子一伸夹了一块大的,先试咬一口尝尝:“还是三姐夫的手艺好。食堂吃的都是猪食,那大肥肉块子白不呲咧的看着就恶心。”

    “什么屁话!”

    一声雷鸣般的呵斥,震得欧阳丽丽一哆嗦,筷子上剩的那半块肉掉到碗里:“啊!爸爸!你差点吓死我了。”欧阳丽丽不满的抗议到:“又不是开誓师大会,你那么大嗓门干嘛?”

    “你爸爸嗓门就是大。尤其对不良言行就是要疾言厉色。”说话的正式欧阳司令。只见他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双目大而目光炯炯,容长脸,鼻子直而挺,厚嘴唇。剪成板寸的头发根根直立如钢针。他平时就给人一种坚毅而可信赖的感觉。一旦怒目发威,更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的欧阳司令微微的皱着眉头,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你问问你几个姐姐,尤其是老大,挨饿是个什么滋味?你再去看看基层连队的干部战士的伙食怎么样。你是老小,我没有要求你去吃你几个姐姐吃过的苦。但是这种态度要不得。忘本!再说做个饭有什么难的?我看你就是好吃懒做。我要是再听到你说这些资产阶级调调就让你下连队再锻炼锻炼。”

    一席话说得欧阳丽丽放下了筷子不敢再吱声。她知道爸爸是能说到做到的。

    马助理忙红着脸道:“爸爸,我们回去一定学着自己做饭。”

    欧阳司令心道:“你都表了几次决心了?”话就在舌头尖上打了个转,终是没有说出来。

    “爸,快坐下吧。小妞子都饿等不得了。”老二欧阳安安替老四一家解了围。她领着四岁的女儿来到餐桌旁,低头对小妞子说:“去,坐老爷边上去。”

    小妞子不怕当司令的。她小跑着绕过对她来说巨大的圆桌子,来到欧阳司令脚下就垫着脚尖,张开小胳膊求抱抱:“姥爷,姥爷,转圈圈。”

    大司令听小妞子的,立刻伏下身去把小东西抱起来。小妞子“咯咯”笑着还要求“转得快快的”。大司令得令就在餐桌前转了几圈才把她放在加了垫子的椅子上。

    “还要,还要转圈圈。”小妞子圆圆的小身体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一双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对着大司令张牙舞爪。

    欧阳西陆坐在欧阳司令的另一边,见了说:“小妞子乖,先吃饭。你把饭都自己吃光光,不用妈妈喂,我就带你去大院幼儿园玩。”

    “真的?”小妞子兴奋起来:“那小叔叔还陪我玩滑梯,打秋千,压跷跷板……”

    “我也要去。小叔叔,也带我玩儿,我要和小妞子呀跷跷板。”磊磊听到玩儿,也积极报名。

    “没问题。大家都一起去。”欧阳西陆瞬间变身孩子王:“二姐三姐,你们吃完饭不马上回去吧?”

    “那太好了。小妞子就喜欢和她小叔叔玩儿。”欧阳安安没有意见。

    “就是吃完饭别马上去,得先消化消化。老刘,你也一起去。”作为儿科医生的欧阳胜胜叮嘱道。

    “孩子们自己去玩儿就行了。大院里的幼儿园能有什么事。”刘医生正好端了盘葱爆肉进来。

    “那怎么行。磊磊这么大的孩子最淘气了。十月他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上个月你让磊磊去外面和小朋友疯不就把膝盖都摔出血了?”欧阳胜胜有点急。

    “那怎么能怨我呢。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啊。”刘医生放下盘子,分辨道:“磊磊是个男孩子,你不能总把他圈在屋子里头啊。他爱生病,抵抗力低下也是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啊。”

    “我是儿科医生我不比你懂。他伤口感染得破伤风了怎么办?”看到丈夫在家人面前反驳她,欧阳胜胜有些恼了:“再说磊磊身体弱,爱得病难道是我的错?我当初怀孕后期到临产这么重要的时间,你去参加了下部队巡回医疗队。我一个人大着肚子腿脚浮肿,行动不便还要上班。上班上到最后要生了自己住到妇产科去。医院煮的大锅饭我闻到就吐。因为缺乏营养,孩子生下来我没有奶水给他。你现在还埋怨说他老生病?没体抗力?我七灾八难的能把这孩子给你生下来你就烧高香吧。”

    “胜胜,别老跟刘医生急。他那不也是工作需要嘛。”大姐欧阳延延做坐到她身边劝道:“再说小孩子不能太保护过度了。尤其是男孩子,磕磕碰碰的才皮实健康。”

    “大姐你这是什么话?真的磕碰坏了你陪得了吗?”磊磊是欧阳胜胜的心肝儿,谁碰她跟谁急:“我是儿科医生我不会照顾孩子吗?你没孩子就没有发言权。”

    欧阳延延顿时无语,铁青着脸站起来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孩子是她的心病。以前因为工作忙条件艰苦,几个孩子都流产了。如今岁数渐渐大了就更难怀上了。

    欧阳胜胜也有点后悔,于是把矛头又指向了自己丈夫:“再说什么是工作需要?工作又不差你一个人。你要是肯和院长去说说,无论是看着你爸爸的面子还是我爸爸的面子上都你能留下来…..”

    “够了。”欧阳司令终于听不下去了:“刘司令和我的面子不是用来走后门的。小刘没错,做的好。都别说了,准备吃饭。”

    欧阳司令虽然生气老三的骄纵,可是刚刚和老四发了脾气,总不好再嚷嚷,那可真把个家庭聚会搞成批斗大会了。想到好不容易大家才都聚到一起,为了能和孩子们好好吃顿饭,大司令员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甚至和和稀泥。他左右看看,改变话题:“咦,章医生呢?”

    欧阳家餐桌旁你来我往正热闹的时候,欧阳西陆看到妈妈对着他使了个颜色,他自然是对原因心知肚明。他小声对妈妈提议道:“妈,还得拿几把折叠椅吧?我去拿,你腰不好。你告诉我放哪儿了就行。每次你们大扫除之后我都找不着东西。”

    娘俩个到楼梯下的小储藏室。欧阳西陆对妈妈小声说:“妈你知道我的。寒假就把新课本都过一遍了。现在不过是有针对性的多做题扩大纵深,做难题锦上添花。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啊。”说着还抹擦抹擦章医生的后背。

    “那也别大意失荆州啊。”章医生微皱着眉道:“我也愿意你带小妞子和磊磊玩儿。只是你明天有考试,今天一大早就又出去了大半天。我有点担心你心散了一时收不回来……行,不用解释。妈也就是白问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是大孩子了,妈相信你有自我约束力。”

    “谢谢妈!”欧阳西陆学着京剧里李玉和的调子夸张地回答:“不过,要是把‘孩子’两个字去掉就更好了。嘻嘻。”

    “好好,大人同学,别抹擦了。快搬椅子!”

    “还是我来吧。”说话的是找过来帮忙的大女婿杨营长,一个脸色黝黑,身材魁梧的东北汉子。只见他用那把部队发的秋衣撑得鼓鼓的胳膊,穿过把欧阳西陆两只手上四把椅子的椅背,另一手顺便接过了章医生手上的两把椅子。

    “大杨,让十月也拿两把啊。”

    “没事,这我还嫌轻巧呢。”

    章医生话音未落,杨营长已经是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母子两个相对一笑,只好空手跟了上来。

    欧阳家大部分家具都是部队配给的营具,唯有餐厅这张大圆餐桌是专门找木工厂定制的。平时四边可以折叠下去成为一个小一点的方桌,人多了就再支起来又成了大圆桌。欧阳家如今人口渐增,家族兴旺。周末或是节假日孩子们都回来时候,已经是三代同堂,再加上工作人员就是半个排的“兵力”了。

    欧阳司令喜欢看到全家齐齐地坐在一起,他可以清楚地看着每个人,挨个地询问工作学习的成就和生活上的琐事。他不仅可以及时地听到孩子们的汇报,还能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得到更多的反馈信息。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摩擦小矛盾,但那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嘛,舌头哪有不碰牙的。

    他几个年长的女儿这几年变化尤其大。老大从小学习工作恋爱都不用他和她们妈妈操心。谁知道在怀孕的问题上几次伤心失望。老二是几个女孩子中唯一一个下过乡吃过苦的,知道踏实过日子。是最省心的一个了。老三从小气管不好,一感冒就气管发炎,甚至感染肺炎。他不得不求人把女儿送到部队在海边的疗养院养病。谁知道疗养期间的老三不是和谁借了外国小说,受了书中资产阶级生活的影响,硬是养出了一身娇小姐的脾气,尤其是牙尖嘴利不饶人的。老四最小,从小没了妈,又跟着几个姐姐和章医生作对,作得章医生不得不躲出去,也弄得她自己一股子的左性。当兵填表时,欧阳利利擅自把胜利的利改成了美丽的丽。老欧阳很久后才知道。虽然发了顿脾气,可干部档案也该不回来了。

    好在几个女婿还都不错。杨营长是军区的模范青年干部,带兵一把好手。李参谋是个朴实肯干的年轻人。刘医生是自己老战友的孩子,难得他没有一般干部子弟的骄娇之气。马助理能说会道,在老欧阳看来有些轻浮圆滑,好在也没有大毛病,老四自己对上的象,他们小日子还得自己过。

    全家的座次自然是以欧阳司令的位置为中心,他的左侧是章医生,然后是欧阳西陆。右侧是小妞子和妈妈欧阳延延。欧阳胜胜不喜欢老欧阳用自己的筷子给磊磊夹菜,所以总是坐得远远的。罗阿姨和两个做饭的女婿总是自觉的坐在靠近厨房的地方。其他的座位便是随便坐了。

    折叠椅搬进来的时候,“大厨”们正好把菜也都上全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椅子摆好,纷纷就近找座位坐下。

    大家看到老欧阳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到了小妞子碗里,也就纷纷举著开吃。欧阳一家都是部队出身。吃饭的时候也都是横扫千军的气概。尤其是以欧阳司令为首的男军人,不但狭路相逢勇者胜,还都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几个姐姐即使想文气一点,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带着跑。

    整个屋子里,也就是章医生和小妞子不受影响。老欧阳已经把小妞子最喜欢吃的炒鸡蛋夹了满满一小碗给她。

    不出片刻,偌大丰盛的餐桌上已经是盆光,盘光和碗光。大家七手八脚地打扫战场,撤了空碗碟。罗姐拿铝制水壶烧了一大壶茶水,提上桌来。又是一阵椅子拉进挪出的声音,几个女婿抢着把大家的茶水都倒上。

    欧阳胜胜让罗阿姨带小妞子和磊磊下去玩。两个小的吵着不肯走。欧阳丽丽被闹得心烦,支使小王道:“小王,你也给罗阿姨搭把手,带他们俩外面玩去。”

    欧阳西陆忙道:“小王忙了一天了。我去就行了。本来我也要领他们去幼儿园那儿玩滑梯呢。”

    两个小家伙听了,雀跃着比着赛跑出了门,罗阿姨和欧阳西陆赶紧跟了出去。餐厅里顿时一静,欧阳家的茶话会正式开始。

    欧阳司令照例从大女儿一家开始问起。一般都是工作学习和生活等几个方面的进步和问题。杨营长汇报说:“我最近在补习文化课。这次全军大比武中成绩优异的话,上级部门要保送我去北京军事学院学习。即使是保送,我的文化课也不能拖后腿。”老欧阳听得频频点头:“好,好!我对你有信心。以后部队领导干部的文化程度越来越受重视。我看用不了多久,系统的军事理论学习和培训怕是要成为提干的必要条件了。”

    欧阳丽丽听了身子前倾就要插话,被马助理在桌子下面拉了回去,示意她别着急。

    “延延,你最近身体调理得还好吧?你章姨帮你开得中药吃着怎么样?”欧阳司令对这个长女的身体最为担心。欧阳安安小时候抗美援朝,支边,自然灾害都赶上了。她被工作繁忙的欧阳夫妇放在寄宿学校,半军事化的管理,一个月也见不到父母一面。学校的食品定量同样短缺,欧阳延延记忆最深刻的是,晚上经常饿得睡不着觉,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给自己讲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一次她妈妈托人给她带了两张戗面大饼。她只有在饿得不行了的时候才偷偷地吃一口。两张并不大的大饼硬是吃了三个星期,最后把一点点的面渣都舔得干干净净。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家里给送吃的。

    “还行,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欧阳延延神情淡淡的。

    “用不用再领你去武老先生那里请他把把脉,换个方子看看?”章医生关心地建议。

    “我实在不喜欢中药的那个味道,吃完这剂就不用再麻烦章姨了”

    “延延,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欧阳司令无奈地说:“你不喜欢中药就算了。回头让你章姨问问武老先生,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对你的身体一直非常关心。”

    “西医治标,中医治本。长期调理身体还得是中医。”章医生耐心地劝道。

    “你章姨说得对。她一直在帮你找调理身体法子。好,老二家的情况说说吧。”

    “小妞子认识了一百个字了。还学会了背诵的‘水调歌头—游泳’呢。”欧阳安安骄傲的宣布。

    “小妞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们教得也好。回头让她给大伙背诵听听。”欧阳司令提到小孙女也不禁面带微笑。

    “现在谁还背主席诗词啊。”欧阳胜胜语气轻佻地说:“现在孩子都开始学外语了。FollowMe。磊磊刚刚学了英文歌‘Twinkle,Twinkle,littlestar’。一会儿让磊磊唱给全家听听。”

    “别那么崇洋媚外。”欧阳安安反唇相讥:“马克思说外语不过斗争的工具。一个工具而已,用着顺手就行了。学的诗词就是学习革命历史。得记住我们是哪儿来的。人不能忘本。再说了佛罗密那是英式英语,早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美式英语。”

    “二姐这话说的有水平。”马助理看见老丈人在那频频点头,抓住时机赞道:“我们都是部队的孩子,当然要不忘我军的光荣传统,继承革命前辈的优良品德,为建设新时代的现代化强军贡献青春。”说着在下面踢了欧阳丽丽一脚。

    欧阳丽丽会意:“爸爸,我参军都是第四年了。今年再提不了干的话就要复员了。爸爸,你就不能和我们干部科打个招呼吗?”

    “不能。”欧阳司令拒绝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爸爸。这也不算是走后门吧。部队子弟不都这样吗?我有个战友她爸就是干部科的,刚把她保送到护校去了。爸爸,这可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要是复员了还怎么给部队建设做贡献啊。”老四继续央求着。

    “到了地方上就不能给部队做贡献了?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部队离了地方上的支持不就成了无水之鱼,无根之木了吗?你只要肯干肯学习,在地方上一样可以给国家做贡献。实在想留在部队,还有服务社,幼儿园,食堂……”

    “爸爸,司令员的女儿去食堂做饭刷碗?你不嫌丢人我还不好意思呢。”

    “为部队服务有什么丢人的!你二姐夫刚当兵就是在炊事班,人家怎么就能干得出色?杨营长还喂过猪呢!平凡的岗位一样可以得到立功受奖的光荣。你就是怕苦怕累。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

    “我怎么不好好干了?就你高标准严要求,就你有原则,我怎么干都不达标。我那几个提干的战友干得还不如我呢。怎么到了咱们家就这么死板得不讲情面。太没人情味了。”欧阳丽丽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胡说!”欧阳司令的嗓门更大,震得小小的餐厅里嗡嗡的回音:“我要是不讲情面的话你根本就穿不上这身军装!但是我只能扶你上马,却不能代替你去走未来的路。你大姐考医校的时候每天学习到后半夜。说头悬梁锥刺股也不为过。二姐下乡锻炼得吃苦耐劳,回来当兵后从护理员做起,给伤病员端屎端尿不怕脏累,被评为标兵保送到护校。你三姐,咳咳,虽然从小身体不好,可人家学习好……”

    “别说了。呜呜呜。”欧阳丽丽哭着说:“那章姨当初不也是你送到医校去的吗?那时候你就不坚持原则了?你就是看不上我。那时候你和章姨好了,嫌我是拖油瓶。我妈要是还在的话绝不会不管我。呜呜呜…...”

    “住口!还有脸提你妈?你妈妈可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就你这个鼻涕虫的样子她才看不上呢。”欧阳司令说到此处,脸上的怒气化成了怅然和追忆:“你们妈妈入伍前就是高小毕业生。四十年代的高小学历可是比现在大学生还稀罕,何况她还是个女娃子。可是她没有止步于此。到了部队后上更加拼命地努力,去了抗大继续学习,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记得她毕业的时候得了疟疾,打着摆子也不肯休息,硬是带病坚持参加了毕业考试。我欧阳何其有幸,两个妻子都是女中豪杰。”

    “爸,妈那是枪林弹雨过来的,别人哪能比呢。”欧阳延延对逝去的母亲最为亲近和尊敬。

    “你妈妈参军时大后方已经很稳固了,她可没经历过枪林弹雨。不过那时候生活条件确实非常艰苦。你妈妈就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啊。她太要强了,轻易不请病假。最后在办公室里累得吐血......”说到这儿,老欧阳的眼光扫过几个女儿,语气肃穆而威严:“你们的妈妈了不起啊。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在想走后门时候提到她的名字。那时对她的亵渎!”

    欧阳延延把头转向了一边,其他几个女儿都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欧阳司令接着说道:“你章阿姨是和平年代的女中豪杰。她跳舞的时候是主角。上军校时是学习标兵。军区大比武还立了功。也就是那时候太拼了才伤了腰椎。说她是女中豪杰你们谁有意见?对了老四,章姨那时候下部队巡演时,遇到了洪灾。她们文工团那些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可是不含糊,在救灾中荣立了集体二等功。章医生也是因为表现突出才有保送资格的。她的毕业典礼我参加了。一张大榜高高的贴在墙上,第一名就是她。章星源几个大字在正中间,比其他的名字都大几倍。那个显眼啊。我怎么能不为她骄傲呢。”

    欧阳司令心潮起伏,可惜屋子里少了附和之声。只有几个女婿不以人注目地微微点头。欧阳司令每到这种时候都不免在心中感叹清官难断家务事,同时更加佩服妻子章医生心态平和,荣辱不惊。不管几个女儿对她的态度如何,她都能心平气和的对待,不和她们计较,努力去尽一个母亲的职责。

    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欧阳丽丽偶尔低声抽泣一下。

    “欧阳,你看你,大周末的又在给大家开会。”章医生微笑着打破了沉默:“孩子们要求进步是好事啊。如果组织上需要,我相信她们都能积极请缨参战的。你有空可以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丽丽在单位的表现再下结论吧。”又安慰欧阳丽丽道:“丽丽快擦擦眼泪。眼睛哭肿了,一会儿小妞子看见要笑话你了。”

    老欧阳心里叹了口气,他最看不上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可丽丽总归是自己的女儿,这板子轻不得重不得的。再说他也不能每个星期天都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啊。

    “行。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早点回去。晚了就没公汽了。”他有些兴意阑珊地摆了摆手道。

    “我们这一个星期又攒了二十几个鸡蛋。一会儿你们几个分了带回去。还有军分区过节发了一些粮油副食,都是自己农场的东西。你们也带回去”章医生叮嘱道。

    “谢谢章姨。听说军分区农场承包出去了?办的还真不赖。”马助理先点着头道谢。

    “那谁拿粮,谁拿油啊。”欧阳胜胜故意问。

    “胜胜又开玩笑了。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你?也行,这个分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大家都相信你。”章医生不以为仵,笑着把话把递了回去。

    “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再说养鸡那么费工夫,鸡蛋却我们大都给了我们,你们都吃不到多少。十月正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辛苦,章姨要多给他补补。”杨营长憨厚的笑着说。

    章医生笑着说:“拿着吧。延延身子弱还值夜班,你又常在连队里。家里有几个鸡蛋炒一下好歹就能当顿饭啊。”

    欧阳丽丽拉着脸,心道:“老二和老三都可以用孩子的名义大着脸从家里拿东西。老大身子弱。就她是后娘养的。提干的事儿要是不成的话,还得脱军装。那在这家里就更低人一等了。她怎么着倒霉呢。”

    待到李参谋去大院幼儿园把玩疯了的两个小的连哄带吓的找了回来,一屋子的人穿鞋穿衣服,大包小裹的离开之后,夜幕也终于降临了。热闹了一天的欧阳家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连院子里的鸡都睡觉了。客厅厨房的大灯都熄了。只有几个卧室的床头台灯集中的照亮着身前三尺之地。

    欧阳西陆书桌子上台灯里是新式的乳白色的灯泡,光线照射在书桌上柔和而明亮,而橘黄色的塑料灯罩上透出的暖色调光,则让整个房间有了温暖和安心的气氛。年轻人正坐在灯下翻着练习本。宁静之中轻轻的敲门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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