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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心绪难平

    书生回过神来,质疑道:“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哪里来的疯女人,也敢冒充宫妃?萧夫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附和:“说得对!”“就是就是!”

    “我有必要随口扯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谎么?”萧月熹冷眼看着那个书生,看得他一阵头皮发麻,强装着镇定直视她的眼,可气势上已经露了败绩。

    “李太医。”萧月熹不温不火地唤了一句。

    李然立刻道:“微臣在。”

    萧月熹慢条斯理道:“那位公子底气这么足,病情应该不重吧?你的药不妨拿给他先试一试。”

    李然愣了一下才会意:“回萧夫人,微臣的药只对受染的病人有效,且要针对病情轻重酌情剂量,为求保险,还需要先诊脉再做决定。”

    书生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不用你们在这里假惺惺的!昨晚十个服了药的病人死了三个,让我们怎么相信朝廷?”

    “这就奇怪了。”萧月熹兀地上前一步拉近了与书生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似乎让他产生了威胁感,他忙往后退,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萧月熹冷漠地继续道:“我也是服了李太医的药吐了不少血,怎么这会儿我活蹦乱跳的,你们却有人死了呢?”

    什么?!

    萧月熹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自顾道:“不瞒诸位,前天晚上我不巧也染上了疫症,你们吃的药,都是我先试过了,确实有效了,才拿来给你们用的。当然,我也知道我空口无凭,贴身伺候我的人也都是自己人无法作证,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李太医想毒死你们呢?”

    “我……”书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觉有人趁自己不备,钳住了他的手腕。书生本能地想挣脱,却终归不敌李然的力气大。

    李然探了探他的脉象,继而面无表情道:“这年头,没病的也要装一装,这位公子你没病啊!恭喜恭喜。”

    书生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阴鹜道:“什么意思?”

    萧月熹扬声道:“意思就是有人妄图扰乱民心,拉着所有人一起死。诸位请细想想,你们是如何被撺掇起来耽误李太医施救的?那三个无辜病人的死,真的跟我们有关么?你们连最终的结果都不看,就一口咬定李太医开的药是毒药,这又是听谁说的?”

    一夕之间变故太多,百姓们都看呆了,完全忘记了他们原本聚集起来的目的。

    雅雀无声的氛围下,春秀轻柔的声音都显得清晰了不少:“诸位,我知道疫情严重至此,你们心里都不好受,我也是切身体会过病症所带来的痛苦了,但是请再信我一次,信朝廷一次,今有皇上最重视的萧夫人亲临疫区,就是朝廷的态度!疫症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你们却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萧月熹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投缘,不由冲她笑了笑,转而清冷道:“想活的,现在就回房间等着,那些吐过毒血的病人还需要救治,你们可以先等等,如果真的是无用功,我萧月熹第一个提着项上人头向你们请罪!”

    有人开始动摇了,犹豫着迈开了第一步,很快就有人跟随,萧夫人亲临所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朝廷,似乎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冷血无情……

    萧月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脱力的感觉弥漫开,几乎让她站不住了。

    苏苏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满脸担忧地问:“夫人,您没事吧?”

    萧月熹摇摇头,垂眼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小男孩。那孩子又矮又瘦,面色蜡黄,身上也是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又圆又黑,正用好奇又带着些怯懦的目光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萧月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在宫里的时候,慕凌澈就像个小狗腿,整天缠着她学这个学那个,缠得久了,萧月熹慢慢的也开始喜欢他了。这会儿见到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本能地有了些好感。

    萧月熹冲他笑笑,小男孩却像是受了惊吓,后退了几步,又犹犹豫豫地想要说什么。

    萧月熹蹲下来,笑眯眯地冲他招手:“过来。”

    小男孩踟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萧月熹的跟前,支支吾吾道:“我,我知道你。”

    ……这熟悉的开场白。

    想到这里,萧月熹面上的笑意越发柔和了,她缓缓抬起手,也不嫌脏,就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他脸上的红疹十分显眼,落尽萧月熹的眼,刺痛她的心。

    “疼吗?”萧月熹柔声问。

    小男孩摇头:“我爹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言疼痛!”

    “嚯!有志气。”萧月熹一把将他抱起,边往里走边问:“你爹呢?”

    小男孩的目光登时黯了下去,看的萧月熹心中一滞,只听他喃喃道:“我爹他……昨晚喝了药,就再没醒过来……”

    “对不起……”萧月熹红了眼。

    懵懂幼子,体会不到大人的内心,能做的只是学话,他似懂非懂地念道:“我爹一直跟我说,要相信皇上,相信朝廷,我爹还说,朝廷要是想这些人死,这些人早就死了,可是我不是很明白……”

    苏苏在旁边听着,都觉得难受了。都是一些无辜又淳朴的老百姓,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阴谋之中,临死前还对朝廷保留着一丝信任……

    “诶!夫人!”苏苏眼见着萧月熹站立不住,连忙扶住她问:“夫人是累了吗?把孩子给我吧,您去休息。”

    萧月熹双眼通红着对小男孩道:“你爹说得没错,你要一直记得!”

    她把孩子交给苏苏,郑重嘱咐道:“让乘风安置好这孩子,还有,去找找还有没有这样父母都不在了的小孩子,不能任由他们这样自生自灭,我回头给皇上写封信,商议一下此事。”

    此时的萧月熹,出奇的冷静,她能想到很远很细的地方,可以有条不紊地布局,但却无法面对疫所中满怀期望的病人。他们大多失去了亲人、友人,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还要承受丧亲之痛……而这一切,皆因她萧月熹而起。

    她何德何能,仅凭一己之身就可以牵连到这么多人?

    萧月熹一步一挪地回到自己的房门口时,天已经大亮,疫所虽然还是乱哄哄的,但照先前已经好了很多,厨房的方向袅袅升腾起阵阵炊烟,给凄凉的疫所添了丝活气。

    “夫人。”苏苏将孩子交到乘风手里后,快步赶回来禀道:“那孩子已经送到乘风大人那儿了,他托我来问问您,那个假病人该怎么处置?”

    萧月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份无处安放的悲愤,缓声道:“找个地儿关起来——唔,黄大人府上这会儿肯定有地方,让乘风送去,找人守着,不用着急审,此人另有用处。”

    苏苏虽不是很明白她的用意,可还是乖乖地去传话了。

    萧月熹一阵气闷,不是很想迈进那扇房门,顿了顿,转头走了几步,坐到门前的小石阶上,丝毫没有身娇肉贵的宫妃该有的仪态。

    凌岁寒远远走来,见到这一幕,有些恍惚——仿佛这样的萧月熹,才没有被所谓的身份地位束缚住,才是最真实的。

    “凌正使?找我有事啊?”萧月熹挑眉看了眼凌岁寒。

    不过瞬息间,她的心境就恢复如常了,波澜不惊的一眼,看得凌岁寒呼吸一滞。

    凌岁寒缓步走近,行了标准的臣礼:“萧夫人。”萧月熹不知道他是用何种心情说出这三个字的,当然她也想不到那么远。

    萧月熹轻笑一声,带了几分讥诮地开口:“少跟我来这个,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滚蛋!没看人烦着呢么?”

    凌岁寒:“微臣想来问问,您是何时染上疫症的?”

    “这个啊。”萧月熹漫不经心道。“本来不想提的,我跟李太医排查了一遍,好像就你给我的那壶酒比较可疑——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也应该跟乘风确认一下。”

    凌岁寒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沉缓地问了句:“所以微臣的嫌疑很大,对吧?”

    萧月熹笑笑:“我都没急着下定论,你就开始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了?”

    凌正使略微顿了顿,眼底的苦涩一闪而过,便坦然道:“萧夫人自然是相信皇上的人更多一些,所以只能是微臣最有嫌疑。夫人还在犹豫什么呢?”

    萧月熹挑了挑眉,饶有兴致般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拔高了声调:“别人怎么想跟你有什么关系?凌正使,你是怎么想的?敌在暗处揪不出来,你还打算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在监国司历练了这么多年,就学会耍小孩子脾气吗?”

    “……微臣没有耍小孩子脾气。”凌岁寒郁郁地道。

    萧月熹冷笑:“没有?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替那些想要我命的人背了这口黑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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