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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灵

    几日后,阿妙终于跟随笠隐一行人,来到了净灵教总教,净灵宫。净灵宫依山而建,占地颇广,自沐云山山腰至山顶,皆蜿蜒可见各圣殿的琉璃飞檐,极是雄伟壮观。而沐云山山势奇峻,常年云雾缭绕,濛濛的雾气拂在满目苍翠之中,真真似人间仙境,应了“沐云”二字。

    沐云山守卫森严,上山之路遍布机关法阵,阿妙见那机括精巧,不知其法,不免有些好奇。凌霜便同她解释道,净灵宫供奉西方天神,又是教中诸人修行之所,以免外人擅入,方才设立了这些。

    笠隐带着他们自净灵宫的偏门进入,阿妙只见教中人人着白莲之衣,秩序井然,教主的离世亦使教中更添了几分肃穆沉重的氛围。

    按净灵教教规,阿妙先去参拜正殿中所供奉的西方天神,这时殿中已然有一些教众在参拜,拜过天神,笠隐便将阿妙交给了一位教中前辈,前辈法号祝觉,虽不过是教中普通教徒之一,但入净灵教已三十载,资历颇深,平日里许多门主的年轻弟子门亦要礼让她三分。

    除去阿妙之外,另有三十几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们,皆着普通衣衫,大概是净灵教从各地带来的流离失所的孤儿,祝觉将他们分为两列,打量了几眼,目光在阿妙这里滞住,她微微皱了皱眉,对身旁的笠隐低声道:“这次你只寻得这一个?看起来也忒瘦弱了点。”

    笠隐也低声道:“我挑人的眼光你一向清楚,她自有她不同的地方。”

    阿妙站在一旁,只依稀听得几个字,瞧这神情,祝觉与笠隐似乎是在谈论她,但又听得什么“瘦弱”、“挑人”之语,虽然净灵教对于入教者自有一番考量,但阿妙总觉不大对劲,一时又说不清道不明。

    这三十几位少年少女随着祝觉,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幽微的山中小径行走,过了好一会儿,到了一处简陋的院落。院门的匾额题着“明心院”三个大字,这院落虽普通,但其后方便是千丈深的悬崖峭壁,阿妙这才知道,他们已经从山前绕到了沐云山的后山处。这院落看来极为隐蔽,方才她从前面上山,根本看不出原来净灵宫在山后还有这样一处院落。

    祝觉吩咐人寻出几件身量同他们差不多的净灵教白袍,又带各人下去安排了住处,要他们换上衣服,一刻后同去为去世的赭秀教主守灵。

    阿妙抚摸着白袍上绣的莲花暗纹,密密匝匝的针脚,仿佛凝着熹微的幻梦。她抬眸,镜中的少女眉目清淡,纤细灵巧,白衣如烟似雾地笼着她,更显得她如山中精魅一般迷离。

    众人各自换好了衣服,便沿着来时的小路,在祝觉带领下一同去往灵堂,阿妙走在一行人的最后,正自绕过一处荼靡架之时,互地瞥见森森藤萝掩映下的另一边,似乎有两人正抬着担架往后山那边去,担架上的人浑身鲜血,形容可怖。阿妙一向目力过人,于是瞧见那几人行动之间,又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担架上那人的手边落了下来。

    阿妙一时骇得有些愣神,教中怎会有人重伤至此?阿妙一边寻思着,一边走过去,那两人却早已抬着担架,转到山那边,不见踪影了。地上落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玉佩上染了鲜血,依稀可见上面刻着个字。

    阿妙拾起玉佩,心想,后山除了明心院便是悬崖峭壁,这几人往后山去,自是去明心院了,明心院并不大,既然自己如今住在那里,想来找一重伤之人并不难,届时问明,再将这玉佩还给此人便是了。

    她将玉佩揣进怀中,回到原路,却发觉自己已经落下队伍好远,她不敢耽搁,忙加快了步子,却还是有些迟了。她赶到灵堂,正要从角门进入,却见地上已经齐齐整整跪了好些人,一位白衣少女正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她怕冲撞了,忙止住脚步。

    那少女以轻纱遮住半张脸孔,只露出一双眉眼来,可眉若远山,眼如秋水,已经是艳丽无双。她的肤色白皙,近乎透明,霜雪一般泛着清冷的光。她自正门移步入灵堂,同样一身普通的白袍,于她身上却是飘然若仙。夕日映照下,她的长发泛起浅金色的光泽,整个人已然是超脱人间。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逼视的艳光,但并不勾人,那是一种纯洁而不可侵犯的美丽,是可令人跪拜于她脚下,乞求她的爱怜与宽侑的。

    阿妙立在那里,怔怔注视着她从自己眼前经过,她虽为女子,可也已经心神摇曳。圣女白羿,传闻所言非虚,不,她比传闻中所说的更美,不过是半张面孔的惊鸿一瞥,就已令人再不能忘。

    趁众人皆在注目于灵堂前的圣女白羿身上时,阿妙赶忙趁机混入祝觉领着的那群少男少女的身后,依样跪了下来。教众们开始念往生咒,阿妙便也一遍一遍的跟着念,一面偷偷打量四周,如今赭秀真人归天,圣女白羿已是新任教主,自是带领众人,跪在最前面,那么其身后四人,想来就是教中的四位掌教了,再往后应该是诸位长老,接着是门主和他们的弟子,如阿妙这种无名无份的普通教众,自是只能在最后面。

    如此跪了好些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了,阿妙双腿都已经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肚子也有些饿了。她四顾之下,见他人虽亦面有难色,却皆仍在跪地持诵,心下便有些惭愧。生死关头得蒙笠门主相助,入了净灵教,先前还立志潜心修行,如今先教主去世,怎能因这点苦头就失了耐性,不潜心为其超度呢?

    她这样想着,便咬牙勉励坚持,又瞧见笠隐定定跪在教中长老之后,笠隐身旁跪着歧风。阿妙联想到歧风先前种种,如他这般放浪之人,也得和众人一般,不吃不喝老老实实地跪在这里,又觉有些好笑。

    夜已经黑得尽了,教中这才给诸人放了饭,又听得饭毕依然要回到这里,为先教主通宵祝祷,阿妙前面的一位身量有些肥胖的少年便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声抱怨本不打紧,但无奈周围人皆一片寂静,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祝觉听见了,便走过来,目光狠狠地盯着那少年:“你刚在说什么?”

    少年也立时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当,便低头道:“祝觉前辈,我……我知错了。”

    祝觉接着冷声道:“罚你三日不许用饭,今夜守灵回去,便到静室思过去吧。”

    少年想来是饿得紧了,一听三日不许用饭,忙恳求祝觉:“前辈……我真的已经知错了,以后必不再犯,您就网开一面,饶了我罢……”

    祝觉冷笑道:“我净灵教规森严,教中前辈犯错亦是要依教规处置,何况是你?别不知好歹。”

    这时候一位高挑的少女走上前来,行礼道:“祝觉前辈圣明,往后我等皆会以此为鉴,恪守教规。此番这位教友要网开一面,往后人人犯错,皆要网开一面,那还怎么约束大家?”

    祝觉的脸色这才稍豫,微微颔首,颇有些赞许之意。

    又有一位少年也上前同祝觉行礼:“这几日,我通读我教教规,此事虽小,若是深究,是对先教主大不敬之罪,该当杖责。前辈仁德,罚这位教友辟谷静修几日,已是大大的宽容了。”

    他语毕,便有几人也跟着说什么“前辈圣明”、“前辈仁德”之语,阿妙不明就里,勉强跟着咿呀了几句。

    一夜跪下来,翌日众人皆有些脚步虚浮,便又由祝觉带回明心院歇息去了,阿妙同另外两个女孩子住在一处,一个便是夜里同祝觉说话的高挑女孩,名叫绿袖,另一个女孩寡言少语,阿妙只知道她叫蘅艾。

    他们白日到前面的净灵宫修习净灵十二经书,晚上则由歧风传授些拳脚功夫,歧风下手没轻重,几天下来,大家皆多少受了些伤。

    阿妙倒也耐得住辛苦,何况这几日她一心想找出那日所拾得的玉佩之主,不过她初来此处,亦是人生地不熟,闲暇之时屡次在院中寻找打听,可走遍明心院仍是一无所获,旁人也未听得有位重伤之人住进来。阿妙又回忆起,那天担架上的人伤势看来极重,忧心此人或是不治身亡了。

    她又想从玉佩上所刻之字上寻出些端倪,但那字刻得略有些复杂,似乎是大楚的古字,她是乌族之人,因此也并不认识,无奈之下,她只得暂且将那玉佩妥善保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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