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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争

    思量之间,听得崖顶隐隐有一阵响动,只是山崖太高,加上夜色暗沉,一时看不太清楚,想来是那三人之中有一人已采得圣草。

    原来采得草的是那位年纪最长的少年,他甫一兴奋,便有些得意忘形,一时不防,圣草便被另一位少年夺了去,先头得草的少年哪里肯依,两人一边夺草一边向崖下攀缘。携匕首的少女原落在二人之后,眼见得圣草已被少年先得了去,便不再向上,也向下爬去。

    下崖原比上崖难,这匕首若说上崖之时只可助力,下崖却是极为便利,因此少女下崖到比两个少年要容易的多,她只盼着二人相争之间寻得空子把圣草得来,一举下得山崖换取活命之机。

    三人各自有一番心思,竟没注意到阿妙已不在崖上,或许是注意到了——她那个小身板,大概是爬不动掉在崖下摔死了,或者还在某处磨蹭着吧,生死之际,谁又会管她呢。

    三人径自向下爬去,少女本就未登至崖顶,借匕首也爬的快一些,两个少年虽是相争,毕竟体力尤胜。可行至一半,忽然发觉脚下竟没了退路,原先上来时勉强的几个可借力之处,到了下去却找不见了,若没了这借力之处,踏下去就是万丈深渊,纵是得了神草又如何呢?

    两个争夺之中的少年傻眼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见少女因为把匕首插入岩峰中,只要一手攀住山崖,脚下蹬得石壁便可,二人便齐齐去夺少女的匕首,但此处石壁本已无所依附,三人相争之中两个少年竟双双坠入崖底,登时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圣使在不远处听得声音,却尤自端坐不动。

    少女有着匕首,又在刚才一番争夺之中得了神草,心下实是喜悦,两个少年已然身亡,如今下崖更不需担忧焦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离地还有些许距离,她向下望去,却忽然看见阿妙站在下面,身边就是刚刚坠崖的两个少年的尸身。

    阿妙静静地仰头望着她,月光照在她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更加显得她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她怎么在下面了?少女有些发怵,是了,想来早就坚持不住,怕得下去了。这样一想,她更是笑个不住了。却见阿妙也对她笑了一下,她笑什么?少女正这样想着,突然手上的石凸一松,那石头竟落了下去,她脚下一滑,只剩下握着卡在石缝上的匕首的那只手支撑,不巧这块山岩向外倾斜,匕首坠着她整个人的重量,很快便要撑不住。

    “救命!”少女惊慌失措,向下对着阿妙大叫,阿妙静静立在地上。但是太晚了,匕首从山石间脱出,划出刺耳的一道声音。而她先前发笑的回声还未散尽,格格荡在夜风之中。

    阿妙匆匆从少女怀中取出神草,突然觉得后怕,不敢再看那血淋淋的一片,只走到圣使面前,跪地将圣草双手举至头顶,恭敬道:“圣使娘娘,神草已得。”

    圣使张开眼,只见是她,皱眉问:“那三个娃娃呢?”

    阿妙低下头,低声道:“坠崖,死了。”又问:“那我现下算不算先得神草交给了您?”

    圣使收下圣草,先是念了好几句净灵教中的往生咒,然后才叹道:“当然……我只是说先得到崖上神草并交给我,并未说是否亲身采到,也并未……何况现在也只剩你一个了。”

    听得圣使如是说,阿妙眼中一热,大颗大颗的泪珠盈然而下,她虽生性比同龄人略坚韧些,毕竟也只是个少女,先前痛失亲人,经历种种磨难考验,流离孤苦性命垂危之时终于蒙人相救,心下怎能不悲喜交加?

    觉出自己失态,阿妙忙用衣袖将泪拭去,对着圣使仍旧是不住拜谢,圣使将她扶起来,温声道:“适才我已说过,采得圣草者便是与我净灵教有缘之人,如今你孤苦无依,便入我净灵教中修行吧。”

    净灵教救济世人,造福颇多,从前乌族之人皆以入净灵为荣,阿妙的阿爹阿娘亦信奉此教,她耳濡目染,心下亦时常感念净灵之于这三国交界处百姓的恩德。无奈净灵教教规森严,对于入教之人皆有一番考量,因此净灵教信徒虽众多,教众却不甚广。

    乌族覆灭,阿妙本就已无容身之所,如今机缘之下,竟得蒙这位净灵圣使青眼,给她入教之机,想来她入得净灵教,阿爹阿娘于九泉之下亦是欣慰的。她这样想着,登时又跪拜于地,道:“阿妙此后定潜心修行,忠于净灵。”

    圣使很是满意,道:“不必拘礼,我法号笠隐,是教中自在门门主,你同教中小辈一样,唤我笠门主便是。”

    阿妙点头道:“是,笠门主。”

    笠隐又道:“今夜月光不明,这荒原上不便赶路,我们且回岩洞歇息一晚,天明再出发吧。”语毕,先行起身。

    阿妙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忽听得夜空中有鹰嗥之声,凄厉狂绝,她猛然一惊,回头朝声音处望去,只见得几只凶恶的巨鸟扑落在先前坠崖的少年少女的尸身之上,正纷纷啄食他们的血肉,想来若不是她情急生智,只怕此刻葬身鸟喙的,便是她自己了吧。

    进得洞内,笠隐言:“你定然是受了不少苦,瞧你这狼狈样子,衣裳也破了,如何进得城去?去我包袱里拿些药敷在伤口上,再找一套我的旧衣换上吧。”

    阿妙这才低头,瞧见自己一身乌族衣衫破破烂烂,几处堪堪蔽体,加上奔逃攀崖的缘故,全身的血迹、草渍、灰土都凝在一起,虽然她年纪尚幼,又与笠隐并无男女大防,但想到先前面对救命恩人一直是这样一副形容,仍是困窘到了极处,忙拭净面容,换了一身洁净白袍。成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更衬得阿妙纤细瘦小起来,只眼眸又黑又亮的,像只白色的小夜猫儿。

    阿妙见包袱里面有火折子,想着虽是夏季,但荒原夜晚仍是寒凉,又有野兽,于是殷勤地拾了些枯枝干草生火,洞内顿时暖融融地亮了起来。笠隐与她又饮了水,吃了干粮,各自歇下了。

    几日的惊惧疲累后,阿妙终于能饱着肚子入睡,这一觉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香沉了。

    翌日一早,二人便同乘一骑,从荒原一路南去。净灵教虽为民间教派,素不牵涉三国势力,但现如今它的核心处却在大楚境内的沐云山中,二人行了一日,终于到了楚地北境的一座小镇,投宿在一家客店内。

    阿妙初入教中,又只识得笠隐一人,对她自是处处恭谨,小心周到。笠隐见阿妙样貌清秀,又聪敏乖觉,心下亦甚是喜欢,便将教中大小之事一一讲予她听。

    四百年前,天下分崩,诸侯并起,又有边境部族各自为政,相传乱世之中有一高人避世于极西之地的穆朗雪山之上,蒙西方天神点化彻悟,授以珍宝瑰雪净莲,高人又著经书四十二卷,写毕后便归天了。

    高人隐居之时,有一书童侍奉在侧,这书童虽身份普通,但却怀有天下之心。得到高人的经文后细细品读修行,又通了瑰雪净莲之法,于是下山到当时混战的各国之中,以净莲神力救人性命,以经书明人心智,追随者甚众,便创立了净灵教,立教于大楚沐云山,遥尊高人为创教之圣主,供奉西方天神。

    后来,楚国统一中原之地,净灵教便一直安身于此。近百年间风云变幻,先有北方国家大宛崛起,与大楚渐成抗衡之势,后又有西北之地的游牧民族统一各部,立国为朔,实力不可小觑,净灵教亦是经历了诸多变故,到如今传至第六代,教主便是赭秀真人,可惜经历日久,教中原有的四十二卷经书只余下十二卷,由于后人不通识保养之法,瑰雪净莲的神力亦大大减弱。

    听得这些,阿妙不禁感叹先人之胸襟,她小小女子,乱世之中只求安身,从未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又觉做此想法实在愧对自己如今净灵教人的身份,更是下定心思要刻苦修行。

    笠隐又与她言,如今教中赭秀圣人为教主,圣女白羿则是圣物瑰雪净莲选定的继任教主,只有历任教主才当的起这个“圣”字,因此阿妙先前唤自己圣使娘娘却是不当的。教主之下是教中四大掌教,分管教中各类事务,掌教下又有诸位门主,门主收有门徒,其余则是普通教众,门主可从教众中甄选人才收在门下。

    净灵教创教以来便以济世为要,并不似江湖民间的诸多教派,或作鬼弄神愚弄世人,或一味相争沽名夺利。教中教规也颇森严,奖惩分明,一向无人敢违背的。

    除却教主赭秀真人,其余诸人阿妙此先并未听说,唯独这圣女白羿,一向芳名远播。相传她正值及笄,生得极美,心思纯善,端的天仙下凡一般。去岁肃州大水,后又引发瘟疫,圣女在城中救济难民,事事亲力亲为,与肃州百姓同生共死,后来肃州百姓感念她的恩德,还在城中立生祠供奉,香火不断。圣女白羿虽年轻,但多发善举,加之其姿容绝色,受各方净灵教信徒爱戴,一时成了坊间热议的传奇人物。阿妙虽为女子,却也对她颇为仰慕,私心盼望着入教以后能得见这位圣女。

    正自言谈间,一只白鸽从窗外飞来,扑簌簌落在窗棂之上,笠隐从鸽足上解下信筒,取出一张字条来,阅读间遽然变色,登时便吩咐阿妙收拾行李,弃马换车,要日夜兼程赶往沐云山。

    阿妙读书不多,不大识字,因而并不清楚字条上写了什么,但笠隐一路神色泰然,从未有如此慌急的时候,想来定是教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果见笠隐正色,道:“教主……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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