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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春耕

    十二月初,今年的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

    虽然是场小雪,可好歹也能给明年的春耕带来些希望,屯子里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才从山里回来的青梅收到了一封来自首都的挂号信。

    信是支书去开会带回来的,里面有五十块钱的汇票,另外就是唐稼写给青梅的只言片语。

    大概是不知道能写什么,这张信纸大半都是空白的。

    而写的内容,也就是简单的劝青梅继续认真学习,有想要买的书,可以写信给她,她在首都可以帮忙买了邮过来。

    另外就是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原来唐稼回去的时候是准备看望母亲后就回大岗屯的,可到家以后才发现她母亲已经病重,且并不是第一次生病。

    只不过之前为了不让她担心,家里并没有跟唐稼说。

    家里弟弟还小,唐稼不得不留在家里接替母亲的工作。

    因为家里母亲生病用了不少钱,唐稼还青梅的这五十块钱也是她自己攒了许久,刚攒够就连忙给青梅寄了过来,对此唐稼跟青梅再三表示歉意。

    青梅把汇票给了赵三明,想了想,又把这封信给了狗子。

    “明天你去上学的时候,就把这封信给你韩老师看。”比起刚来大岗屯时那个熊里熊气,皮得一刻安静不下来的少年,哪怕只长大了两岁,二十岁的韩江还是成熟了很多。

    此时在老支书家的左边房间里,韩江跟阳臻正在为明天备课。

    如今大岗屯小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刚好就一个负责语文,一个负责数学。

    至于体育音乐绘画啥的,也只能两个凑合着分一分,阳臻领了绘画,韩江领了体育。

    要让俩大老爷们儿去教孩子们唱歌,这就很为难人了。

    所以两个人决定,干脆也甭谁负责了,到了一周一节的音乐课时,两个人猜拳,谁输了就谁负责。

    原本可以一人一周的轮流来,可两人都不是那安分守己的,骨子里还带着点儿赌性――说不准自己运气好,就能一直不用上音乐课呢?

    想到刚才自己猜拳输了,阳臻顶了顶眼镜,不由发愁明天自己该唱啥。

    要是有个风琴笛子啥的,他也不至于这么发愁啊。

    那些玩意儿他都会一点,可让他张口唱歌,就他那破嗓子,阳臻在孩子们面前也是很想要保住自己身为老师的包袱啊。

    虽然这个包袱早就不知道丢了多少回了。

    “要是唐稼……”

    阳臻习惯性嘟囔一句,不过刚说到名字就立马停住了,停下笔扭头去看韩江。

    果然,韩江也停住了笔,脸上有点愣神。

    回过神后,韩江笑着给阳臻坐的那张椅子来了一脚:“得了啊老阳,我又不是啥瓷器人儿,你丫的要念叨就念叨完,甭给我说一半留一半的,不知道我听到这种最难受啊?”

    看起来是没啥事了,阳臻再三确定后也是松了口气,放下笔侧身对韩江笑:“说就说,要是唐稼在,咱们也不至于为个音乐课发愁啊。”

    其实别的小学也很少安排有音乐课,基本上就是语文数学这两门,可韩江跟阳臻到底是年轻人,怀着一腔热血,就想要好好教孩子们。

    大岗屯的孩子们祖祖辈辈就长在这里,对外面的世界格外好奇与向往,两人舍不得让孩子们失望,于是就自己会一点的东西,都争取教给孩子们。

    韩江也是叹气:“是啊,当初那小妞在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她,现在人走了才知道就唱唱歌有多难。”

    两个都是破锣嗓子,唱起歌来也就只能糊弄一下小孩儿们,两个人每次看见学生学得认真专注,自己都臊得脸红。

    阳臻有些担忧:“老韩,你说就咱们这嗓子,会不会把孩子们的音乐审美给带偏了?”

    想到阳臻描述的那个画面,韩江忍不住笑得捂肚皮。

    看他笑得没啥阴霾,阳臻松了口气,也没那么小心翼翼了,主动问起唐稼是个啥情况。

    就连每天都跟两人相处的阳臻也没想到,当初刚来屯子里时总是顶嘴吵架的两人有朝一日会走到一起去。

    到现在阳臻都还能想起韩江嘴贱,惹得唐稼舍弃高冷知青架子,愣是追着韩江撵了半个屯子的画面。

    想到此处,阳臻也只能心中暗暗摇头,感慨一声:男女之情实属世间最无理取闹之事。

    韩江脸上的笑淡了,不过也确实没太伤心,只是心头沉闷闷的,摇头说:“她家里现在需要她,我就是回去看了看她,当时她已经进了纺织厂当学徒了。”

    唐稼母亲退下来,唐稼顶进去,工资肯定是有很大区别的。

    像她母亲那样的老工人,工资能有二十多块钱。

    而唐稼进去是作为学徒,一个月只有十一二块钱。

    后期也需要熬资历,大概也要两三年才能把工资涨到二十块左右。

    别看工人是多光荣的工作,可同时工人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就都要落到那点死工资上,其实能过上好日子的工人还是不多的,毕竟绝大部分工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阳臻点头,嘴上还是安慰了韩江两句:“唐稼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要是你们不在乎天南海北,其实写信保持联系也没问题。”

    要是韩江愿意,阳臻也是能看看能否找到门路,让他招工回首都。韩江洒脱一笑,摇头:“她倒是说了让我等她,不过我没点头,就我这条件,还是就留在屯子里吧,反正现在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两人到底也是做了这么两年的铁哥们儿了,韩江也隐约知道点阳臻家的背景。

    可他确实是很喜欢在大岗屯的生活,所以他才真心祝福唐稼能找到更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

    像他这样没出息到连梦想都落在大岗屯里的人,还是早点洗洗睡了吧。

    因为想开了,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韩江拿到狗子送来的信,看了看就搓乱了狗子的锅盖头,笑着让狗子把信带回去。

    韩江也知道青队长这样少管他人闲事的人为啥要把信给他看,这份关心他就收下了,至于其他事,还是别多想了。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下起来就洋洋洒洒没完没了,一连就下了一个星期。

    不过大岗屯的社员们却都很高兴,每天没事儿就揣着手顶着雪出来瞎逛,碰见人了就三五成群地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地就聊开了。

    不远处的小学里,还时不时传来孩子们齐声朗读课文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大黄大黑汪汪叫的声儿,让人心悸不安的大旱年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这显然仅仅是一种错觉。

    1961年的春天来得很早,这让积雪过早融化,等到该播种的时候,地里已经干出一道道裂缝,挖开泥巴一看,全都是干巴巴的疙瘩,连杂草都没能长出来。

    “这咋整?今年怕是比去年还要难熬。”

    “是啊,去年好歹还能出苗,今年这个,种子都不好下啊。”

    老农们杵着铲子,趁着中途休息的时候就坐在田坎上,一边喝水一边愁眉苦脸地说话。

    青梅带着一支壮劳力队在挑水,然而今年积雪不多,开春融雪后村口的无名河汛期都涨幅不大。

    屯子里用的都是木桶,对于一般人来说,本身木桶的重量就挺压肩膀了,再装满水,就算是屯子里最能干的妇女也跳得咬牙。

    壮劳力们已经连续挑了大半天的水了,一个个也是汗流浃背脸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一鼓一鼓的。

    青梅还好,只出了一层薄汗,还是被晒的。

    把水倒进埋了大缸的粪坑里,青梅一手握扁担,一手拎两只倒空的木桶,侧身让开,让其他人往里倒水。

    旁边,有负责搅拌粪水重新装桶的妇女,也是一副累到没精神的样子。

    刚开始还能跟他们说说话,现在妇女却只是对着青梅笑了笑,而后擦擦汗就埋头咬牙继续工作。

    “你们都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青梅皱眉看了看日头,交代下去,自己也放下桶跟扁担,却没有坐下休息,而是等在妇女旁边。

    没多一会儿,负责挑粪到地头的几个人相继过来了,其中就有赵三明。

    歇了一个冬天,刚开春就遇到这样重的体力活儿,赵三明其实干得挺勉强的。

    好在他又长大了一岁,只长个儿不长肌肉的身体终于开始横向发展,肩膀更宽了背更厚了,身上的力气也养起来了,相信只要适应适应也就没啥了。

    干活干得累到了极点的时候,谁还在乎什么丑不丑的,此时肩膀两边的粪桶里还散发着销魂的气味,可赵三明还是大口喘着气,努力恢复体力。

    一抬头间,就看见了等在粪坑边的青梅,赵三明思想还没转变过来呢,脸上就下意识露出个笑。

    “梅子,歇脚呢?赶紧去那边晒不到太阳的地儿坐坐,饿了没有?狗子在那边玩儿,你去找他,我早上就给他收拾了个包挎着,里面有吃的。”

    三言两语交代好,赵三明就要去换桶继续干活。

    现在整个屯子最重要的活儿就是春耕,哪怕开春就升温得很不正常,哪怕没下春雨,可该种的还是要种,甚至要更加努力地去种。

    谁知刚从青梅旁边经过,赵三明就觉得肩膀上一松,抬头一看,青梅已经伸手把他肩膀上的担子给拿过去了。

    疲倦的身体反应有些迟钝,赵三明愣了愣,才伸手要去抢回来,“梅子,你干啥呢?”

    青梅已经把扁担搭在自己肩膀上了,不理会赵三明的蹦Q,皱眉不满地看他:“你身上好臭,中午还要做饭。”

    这么臭,岂不是影响了饭菜的味道?

    虽然青梅不讲究这些,可能吃到更好吃的饭菜,为啥不积极争取?

    赵三明低头扯着衣领闻了闻。

    得,鼻子已经习惯了浑身的臭味儿了,根本就啥也闻不出来。

    不过青梅说臭,那肯定特别臭,赵三明也就不敢去抢粪桶了,跟着青梅走了两步,“那我去替你挑水的活儿,你挑完了就去洗一洗,香皂我给搁在你弓箭旁挂着的篮子里了。”

    旁边有跟赵三明一起挑粪的社员起哄笑话他:“三明,你媳妇儿来帮你干活啦?!”

    其他人哈哈大笑,就好像刚才累到麻木的人不是他们本人似的。

    赵三明没好气地摆手,“去去去,我媳妇儿心疼我咋滴了?你们要想也这样,自个儿回家找你们媳妇儿去!”

    青梅没参与他们的玩笑贫嘴中,也没否认赵三明说的那些瞎话。

    反正关于她疼赵三明的话,自从买了自行车后,青梅就没少听。

    就连林队长他们知道了,也打趣过她,青梅已经习以为常了。

    其实吧,主要还是青梅暗搓搓地发现每次有人这么说以后,赵三明都会心情特好。

    赵三明心情一好,就会做各种步骤复杂的美食。

    有啥心理波动,等吃了一两回这样的美食后,青梅就啥想法都没有了,甚至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还会暗暗期待赵三明又要做啥好吃的。

    要是哪一回别人说这样的话时赵三明本人不在,青梅还会有点郁闷。

    去年从嘎子村弄到的粮食,回来后就分给了各家各户。

    分之前,支书跟老支书也说过,让大家不要泄漏出去。事关自己家的口粮,大家也自然纷纷点头。

    至于唯一可能给嘎子村徐大海当内应的刘老太,支书跟老支书商量了之后,直接就把刘老太一家排除在外,根本就没把他们一家五口算在分粮食的社员中。

    所以到最后,别说刘老太了,就连她儿子儿媳都不知道去年嘎子村抢粮案后,屯子里还分了一次粮。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支书也迟疑过,这样的话是不是对没有参与这事儿的江得贵夫妇不公平。

    这两口子还算老实,再则,他们还有两个女儿要养活呢。

    不过最后,老支书还是坚持要把这家人排除在外,一来是为了保密安全考虑。

    二来,虽说江得贵夫妇没有参与,可刘老太当内应得的好处,两口子身为刘老太唯一的儿子儿媳,要说一点都没沾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老支书认为没有把刘老太也交出去,跟徐大海他们一起处理,已经是看在刘老太嫁到了大岗屯这么几十年的份儿上了。

    要还想要得好处,那绝对是不可以的。

    就这么着,刘老太一家就被不知不觉排除在外,之后大岗屯里有许多重要的事,支书跟老支书也不会特意喊上他们。

    不排斥不欺负,但也绝对不多照顾一分一毫。

    要说起来,现在刘老太也没咋出来跳了。

    主要还是嘎子村的案子吓到了这不消停的老太太。刚知道徐大海他们被抓的时候,刘老太就直接吓得病倒在了炕上。

    等后来徐大海他们被炝毙,刘老太更是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本来年轻的时候就亏了身子骨,年纪也一大把了,刘老太就这么着,变成了个病秧子,顶多就是在太阳好的时候杵着拐杖在屋檐下晒晒太阳。

    连儿媳妇都吼不动了。

    也是因为粮食都分出去了,大食堂里现在是一粒粮都没有。

    开春后老支书去食堂转悠了一圈,又让儿子打探了一下公社领导们对于救济粮的想法,最后拍板,干脆这大锅饭咱们暂时也别开了,就各回各家各吃各的。

    粮食就那么多,能吃多久,能吃多好,就看各位自己的掰算了。

    其实也是因为这样,屯子里的社员们到现在也还能勉强吃个半饱。放眼往外面其他生产队一望,现在就已经有很多人都吃不饱饭了。

    就连要承担主要劳力活的壮劳力都是勉强混个水饱,这样一来,谁还有力气去在这样的条件下春耕?

    今年欠收,甚至颗粒无收的秋天,现在竟然就已经能预见一半了。

    青梅也没拦着要去挑水的赵三明,还叮嘱他挑完水记得在河里好好洗洗,“多用点肥皂!”

    千万不要把美食的气味给污染了。

    现在青梅每个月除了五十块钱的工资,还有各种各样的票。

    虽然不多,可对于青梅他们家来说,绝对是够用了。

    票有了,钱也不差,于是肥皂牙刷牙膏毛巾这类生活用品都齐全了,赵三明还给青梅淘了香喷喷的香皂,作为她的私人用品。

    在其他人哄笑着洗干净点好抱媳妇儿的玩笑话中,青梅沉默地挑着粪桶走了,独留赵三明还在那里面红耳赤心里美滋滋地跟人开些带颜色的调侃话。

    三月中旬的春耕,就这样在每日的汗水里慢慢煎熬着。

    等到了四月初,气温已经达到了白日穿短袖的程度,空气干燥异常,这让大家都很担心。

    而这份担心,在四月中旬的一个半夜,终于成了真。

    春日里的时候,总会有旱天雷。

    所谓旱天雷,就是没有下雨,却依旧会出现电闪雷鸣的现象。

    半夜里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有担心得睡不好觉的人还以为会下大雨,于是抱着高兴期待的心情从炕上爬起来,坐在窗口往外面张望。

    然而等啊等,终于在一声如同撕裂天空的雷声后,不远处地树林里忽然冒起了浓烟,伴随着的还有跳跃的橘红色火焰。

    坐在窗口的那人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就光着脚跳下炕,拉开门就冲出了院子,一边跑一边大喊:“山火啦!烧山火了!!”

    声音响彻整个大岗屯,众人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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