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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骧

    城中火起,烟尘直上云霄。下弦月冷冷清清地挂在天空。裴梁混在逃难的人群里慢悠悠走着。

    仿佛一场轮回,十五年前的晦关也是这般光景。金鍪铁骑攻入晦关,如同狼入羊群,杀害百姓,劫掠财物。失去双亲的孩童,坐在父母的尸体旁哭喊,有什么用呢?

    那个时候,离渊国内乱成了一锅粥,老皇帝的不肖子孙们忙着夺位,谁顾的上边关战事?晦关东部草场被金鍪占去,沈繁梦率军退守晦关。借霜草岭地势之利,金鍪一时也攻不破晦关。

    祸不单行,暮春之时,晦关城中爆发瘟疫。沈繁梦的姐姐沈繁兮曾在太医院中供职,她便于都尉府衙中开设医庐,救治百姓。

    但是瘟疫还是一天天严重起来,沈繁兮彻夜不眠,翻遍医书写了无数个方子,可惜都无济于事。每天有很多尸体从都尉府后门抬出去,未死的人还在草席上呻吟挣扎,亲人跪在医生脚下苦苦哀求,医者只能长叹一声道是尽力而为。

    金鍪又攻了几次城,都被沈繁梦击退。反正只要沈繁梦在这儿,晦关城就不会破。

    但是瘟疫依旧不可阻挡地在城中扩散,医者们试了几百个药方,最有效果的也只能短暂的延长生命。

    这场瘟疫很快就会过去,大家一定都可以好起来。医者们都这般安慰道。

    可是每天还是有人被盖上白布抬出去,亲人的哭声令人肝肠寸断。医者们依旧忙进忙出,他们没有注意到,医庐里的气氛悄然变了。人们看向医者的眼神变得凶狠,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通通化作对医者的仇恨。

    终于在一天夜里,一个孩子死去。瘦弱的母亲大叫着扑向沈繁兮,她面容扭曲,声音沙哑:“你不是说可以治好我的孩子吗?那为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沈繁兮被她一推,撞到墙上。沈繁兮这一个月来几乎没合过眼,这一撞,眼前一黑,扶墙站了片刻,才缓着神来。其他的医者赶忙上前把人拉开,“冷静一下,你的心情我们很理解......”

    “理解什么,你们这帮骗子!禽兽!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你们还活着?”她哭喊着,口水四溅,鼻涕眼泪满脸乱流。医庐里其他的病人和家属都望着,不知谁喊了一句,“让他们偿命!”

    所有的人都喊道,“偿命!偿命!”

    他们拿起木棒、铁锹冲向医者。明明都是人啊,名为万物之灵长的人啊,可在这一刻化作野兽。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于是作为生灵的那点理智也失去了。禽兽尚有报恩之心,他们是什么呢?

    沈繁梦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医庐里一片狼藉。闹事的病人蹲在一起,两个士兵在旁边看守,一个参与闹事的秀才见沈繁梦到了,开口替众人求情道:“还望将军体恤百姓心情。”

    沈繁梦充耳不闻,径直去了后堂,医者们的尸体停在那儿。只有一个老爷子因为外出采药逃过一劫。

    一点月光洒在通往后堂的石子路上,路边的花架上白色的风信子低垂,一队士兵守在后堂周围,很静,无一人作声,见沈繁梦来到,门边的两个士兵打开屋门。

    唯一活下来的老医生跪在地上垂泪道了声,“将军节哀。”

    副将把老爷子扶起坐到一边。

    天上挂着弯新月,老人说,新月代表死亡。

    沈繁梦抱着姐姐的尸体坐在月下,他哭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姐姐那么温柔善良的人却要死去,她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要救他们。他还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守在这里,他到底在守着些什么?

    启明星出现在群星之东,月亮渐渐落下,太阳还未升起。传讯的兵在他身边连说了几次金鍪大军攻城的消息,他都没听见,他只是坐在那儿。

    见状,副将带兵出击,不敌,金鍪军攻入城来。人们四处奔逃,街巷上传来杀喊声和哭声,沈繁梦抬头,他看到流矢带着火光落下,恍恍惚惚的,好像又看到安雨非御剑而来,跟着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再醒来时,一个胖乎乎的老大叔正扛着他在城外走。

    “恩公醒了?”老大叔道。

    沈繁梦一醒就挣扎下来,什么都不顾,嚷着要去找姐姐。

    老大叔拦住他,告诉他已经帮他安葬了姐姐。言罢,带他去看了姐姐的坟墓,其他医者的墓也并列在旁。老大叔道他不知人间规矩,兵荒马乱之际也无人相助,便自作主张,建起陵园,将医者们葬于此处。

    沈繁梦在众医者墓前拜了拜,又把一束在路边采来的蓝色风信子放在姐姐墓前。

    见他做完这一切,老大叔问他以后的打算,沈繁梦摇摇头说不上来。老大叔告诉他自己的姓名,以及来此的因由,并邀他一起去妖界。沈繁梦叹口气,道了声谢,便跟着卓策去了妖界。

    七月初三,晦关城破,龙骧将军沈繁梦失踪,世人道其已战死,其魂化作神灵依旧守护晦关;亦有说法道,沈繁梦只是失踪,并未战死。那日发生在晦关的事鲜有人知,但是龙骧将军的名号却比沈繁梦还在时更为响亮。

    当时,安雨铃拒守苍城,因苍城与晦关最近,安雨铃派萧嫣领兵从金鍪手中夺回晦关。关于这场战役,民间皆传是因为龙骧将军显灵所以得胜,气得萧嫣连续几天都吃不下饭。

    沈繁梦不会再回来晦关了,永远都不会。

    天上落下雨来,道路泥泞。裴梁站在檐下,看那些人冒雨背着包袱向西奔逃。忽然,一队骑兵从侧面杀出,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一个女子被撞倒,包袱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马上的骑兵持枪指向她,年幼的孩童拿起木棒站在女子身前,仰头大声喊道:“坏人,你离我姐姐远一点!”

    骑兵哈哈大笑,举枪向着那孩童刺去。沈繁梦心中一动,上前握住长枪,将那骑兵生生扯下马来。

    敌军见状,都聚拢过来,把沈繁梦三人团团围住。沈繁梦祭出长枪,长枪一抖,一条火龙跃出,长啸一声冲向敌军。大雨滂沱而下,火光在风中跃动。待雨止火熄,地上只剩下几具焦尸。

    这是他十六年来第一次用枪,上一次也是在晦关。

    那女子被吓得瘫坐在地,沈繁梦上前扶起她。那个孩子咬着嘴唇望着他,眼里全是钦佩,沈繁梦揉了揉他的头顶,道:“你要保护好姐姐。”

    那孩子握紧木棍用力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过,一些散落在地上的丝织物被吹开,一匹四方的红布在泥泞中展开,那布破破烂烂的,已经很旧了,上边赫然书着一个“沈”字,沈繁梦不由得一怔。

    那女子连忙弯腰把旌旗卷起,解释道:“家父原先是龙骧将军军中的一个千夫长,晦关城破,沈家军解散重编。家父感念将军,便暗自收藏军旗。”

    沈繁梦没接话,弯腰帮他们整理好行李。

    女子领着孩子行礼道谢后离开。

    月亮已挂在东边的天空,沈繁梦看了看,回身往城东走去。

    身后传来急促地马蹄声,沈繁梦提枪回头。见是一队骑兵,上书龙骧二字的旌旗迎风而动——恍如隔世。

    军队行至他身边时,将军下马喜道:“沈将军!”

    沈繁梦虽不认得她,但却认得她手中陌刀,问道:“你是萧将军的后人?”

    萧嫣点头,命人牵来一匹马,道声请。沈繁梦翻身上马,萧嫣策马行在他半步之后。

    城东,安雨非和黎疏影还战在一起,加上先前布下的阵法被金鍪大军逐渐冲破,安雨非法力所剩无几,出剑也慢了下来,渐渐落于下风。

    眼见着黎疏影就要取胜,西边传来杀喊声。安雨非回头,但见故人持枪策马在前,身后旌旗上书龙骧二字。

    不知为何,安雨非忽然有种老父亲喜极而泣地感觉。忙御剑闪到一旁,给大军让出道来。

    李游已候在道旁,安雨非归还金乌剑,再三道谢,未及问起名姓,李游已驾云远去。

    晦关一战金鍪大败,军队撤退途中又遇安盈率军伏击。萧嫣所率龙骧骑与安盈大军会和,远逐金鍪骑兵三千里,大胜而归。离渊金鍪和谈,两国依旧以霜草岭为界,但离渊不必每年再向金鍪缴纳岁币。

    逐金鍪出晦关后,裴梁便离去,离开前告诉萧嫣,不要向安雨铃提起他的事,萧嫣应允。安雨非也凑了过来,再三叮嘱萧嫣一定要为他请功,最好能免他一辈子的赋税,实在不行免个一年两年也可以,萧嫣一一应允。

    安雨非记挂着他的萝卜,说要回家去看看他的菜地,裴梁也跟了上去。安雨非道,“你是要和我回家种地吗?”

    沈繁梦笑道:“你种,我看着。”

    见他笑了起来,安雨非也开心地跟着笑,御剑载着他往家飞去。

    风把讯息传给卓策,被听雨阁事务折磨的烦躁不堪的老阁主愤怒地折断一把毛笔,暗道:是时候去捡几个幼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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