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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少女

    暮色中,在烟雨里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背着行囊,手持一把油纸伞。

    是他?

    是他吗?!

    妃敦忐忑地下了马,丢下身后的属下,一路小跑到了图腾柱下。

    “所以,我今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伞下的他满脸都是旅途的疲态,笑容里带着一丝沧桑。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舍不得眨眼,仿佛眨眼他就会消失。

    “亚齐远比我想象中的广大,不过接下来我改主意了,想去东面的爪哇岛看看,不过我人生地不熟,容易迷路,所以此番才多耽误了几日。如果要去爪哇的话,可能需要一位熟悉地形的人引路,你觉得如何?”苏墨笑着说道。

    “我是在爪哇长大的。”妃敦眼里噙着泪说道:“不过……请再等我些时日。”

    等到雨季结束的那一天,护国将军府已经人去楼空,大门紧锁。

    “无论何时,我的朝堂上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幕达是这样说的。

    “我是去给一个容易迷路的异乡人引路的。”妃敦是这样说的。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呢?”百波王后是这样问的。

    “可能三个月,也可能三年,又或者是三十年……”她也不知道这次离开会是多久,但是这一次,她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万历三十二年十月,无锡东林书院。

    旧书院终于逐渐修缮完毕,在无锡知县和江南各地士绅的支持下,书院不仅整饬如新,还比原有的规模扩大了不少。

    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东林大会召开的日子。

    这些年来,顾氏兄弟和他们的同道一边修缮旧书院,一边开坛讲学,早已经声名远播,此番东林大会召开,更是云集了好几百号志同道合的文人志士,不少人是远道而来的。

    顾宪成在大会上公布了《东林会约》,由高攀龙作序。

    会约中提出讲会每年一大会,或春或秋,临期酌定。先半月遣帖启知。每月一小会,除正月、六月、七月、十二月祁寒盛暑不举外,二月、八月,以仲丁之日为始,会各三日。愿赴者至,不必遍启。每会推一人为主,说“四书”一章。此外,有问则问,有商量则商量。凡在会中,各虚怀以听。

    讲会上首列孔子、颜渊、曾参、子思、孟子为学要旨,其次是朱熹的《白鹿洞学规》。最后还要强调“饬四要、破二惑、崇九益、屏九损”。

    饬四要,就是讲学的四条原则:识性、立志、尊经、审几。

    破二惑,就是破除两种倾向:讲学迂阔而不切,又高远难从,还有就是只顾力行,轻蔑讲学。

    崇九益就是说明讲学的九大益处;切磨道义,进到圣贤之域;广联同志;指视森严;整肃习气;寻师觅友;广见博闻;一日之中可以按既往以筹将来;人之责我也周,望我也厚,爱我也至;会以明学,学以明道。

    屏九损就是屏除讲学中常有的九种弊病:比昵狎玩,鄙也;党同伐异,僻也;假公行私,贼也;评议是非,浮也;谈论琐怪,妄也;文过饰非,怙也;多言人过,悻也;执事争辩,满也;道听途说,莽也。

    此会约被制成木匾,挂于书院正中的丽泽堂上,以示警戒。

    顾宪成更是在大会上提出了读书不忘救国,并手书对联一副: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一日的东林书院丽泽堂中,黑压压地坐满了从各地来参加盛会的学子和文士,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暴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坐在第一排的柳承志,心中激荡起伏,难以平复。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一类的讲会,但却从未像今日这样激动过。

    与他相邻的座位上,坐着他十二岁的长子启瑞。启瑞睁大了眼,几乎地屏着气听完了这个半日的讲会,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时常跟他提起的那个靠读书开智,以经商富民的时代快要来到了。

    还有一些来迟了的人没有正式的座位,只能搬了条凳坐在角落里。

    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也坐在角落那堆读书人中间,这讲会他听不懂,他的打扮气质也和周围的读书人格格不入。

    他的怀里抱着柳家的二少爷启琛,启琛因为太少没有得到正式的座位,只能让仆人抱着坐在角落里。

    这是他父亲柳承志的主意,此刻他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心里还因为没有坐到正座上去而有些抱怨。

    大人们的道理他不大懂,但是《四书》的内容他早已熟记。

    三奶奶说他是柳家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孩子,五岁能读书,六岁能吟诗,七岁可熟记经史典籍,还说他以后一定能考上状元的。

    他不懂什么是状元,荣管家告诉他那就是第一名,读书人里最厉害的那个。

    他想要成为最厉害的那个,娘亲说就算有状元之材也不可以骄傲,人总要学会谦卑。

    娘亲说她喜欢谦卑的孩子,所以他也要学会谦卑。

    大哥说因为爹爹资助了东林书院,所以他们父子三人才要离开家来参加这个东林大会。

    大哥还说这些在东林书院的读书人里,有人一定会力挽狂澜,拯救大明于危难的。

    他还不知道他所身处的是什么一个世界,但是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爹爹爱发脾气吓唬人,大哥就性情温和许多了。

    启琛最喜欢大哥了!

    讲会期间的食宿都是由书院招待,第一天晚饭的时候,顾宪成请了几个“重要”的人物同桌饮酒,其中就包括出钱又出力的柳承志。

    从京师返回杭州,不过数年光景,柳承志不仅建好了柳家在西湖畔的别庄,还将柳家的产业又扩大了不少,涉猎田庄、矿山、瓷器、票号、漕运等等。

    如今的柳家,已经不再只是杭州的“柳半城”,而是当之无愧的江南首富了。

    文人都是尚酒的,小孩子们就和不饮酒的那几位少年围坐在一桌。

    “我虚长几岁,在这桌里年岁最大。各位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话的人是顾允成的小儿子顾清潭,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招呼起客人来已经是举止得当,有模有样了。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少年,比他年幼几岁,穿的是竹青色暗花披风和皂白直身,尚显稚嫩的身躯里透着几分儒雅。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给书院捐了不少上好木材和田产的柳家大官人的长子柳启瑞,他和他的父亲很像,所以识别度很高。

    而柳家大少爷旁边是一个连官帽椅都坐不稳,需要一个仆人抱着才能入席的小不点,梳着总角,穿的不是小孩子的袄裙,而是缩小版的靛蓝直身,初冬时节怕他着凉又套了一件貂毛比甲。

    这一身富贵的小少年应该是启瑞的弟弟,听说是个天资很高的神童,好像是叫“启琛”来着。

    “我父亲和伯父备了一些家常菜,各位不必客气。”顾清潭一边招呼着,一边给在座的人夹菜。

    今天是东林大会召开的日子,这桌未及弱冠之年的小孩儿,有的是顾家的亲戚,有的是江南名流的公子,所以都怠慢不得。

    简单客气了一番后,各个少年都埋头吃了起来,唯有启琛呆呆地看着碗中方才顾清潭夹给他的菜,怎么都不动筷子。

    “二少年,要不要小的喂你啊?”抱着他的仆人拿起了筷子。

    “不要!”

    仆人只得把筷子又放了回去。

    “启琛,快点吃吧,你看什么?”启瑞小声地说道。

    启琛扭头看着启瑞说道:“可是……我讨厌韭菜啊……”

    启瑞一看这碗中绿绿黄黄的,果然有韭菜炒鸡蛋。

    启琛口味清淡,不吃韭菜、葱蒜一类的“臭菜”,尤其是韭菜,他是深恶痛绝的。

    娘亲不许他们几个孩子挑食,但是启琛实在厌恶这些,谁都没有办法。

    但这是东林书院的饭局,就算嫌弃韭菜也不能让启琛直接丢掉吧,那也太不顾及主人的颜面了,也太不礼貌了。

    可是该怎么办呢?

    启瑞环顾左右,见同桌的人都在自顾自的吃饭,便飞快地夹起了启琛碗中的韭菜放入了自己的碗中,又小声说道:“好啦,韭菜被哥哥吃了,你快点吃吧!”

    然后冲着启琛一笑。

    “嗯。”启琛见厌恶的韭菜被“解决”了,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还是大哥最好了!

    这兄弟间隐蔽的一幕,被坐在对面的顾清潭看在眼里。

    他看到启琛的时候还皱着眉,心想真是大财主家的小少爷,挑食得紧,不过看到启瑞把韭菜夹到自己碗里后劝慰弟弟的情景,默默感叹了一番他的体贴。

    这天夜里,柳家父子暂住的客房里来了两个从杭州送东西的仆人。

    “夫人说这几天转凉了,让小的给老爷还有二位少爷送来了寒衣,还有些蜜饯。”

    “行了,我知道了,还是夫人周到。”柳承志喝了半醉回来,正好遇见他们。

    送寒衣是一个缘故,让人来看看他和两个儿子的情况是另一个缘故。

    “夫人还让小的问问老爷和二位少爷,缺点什么不?我好回去请荣管家准备。”

    “没有了。大会再有两日才结束,我还会在些逗留和游玩几日,至多不超过十日,便会回转。”

    从杭州到无锡也就数日路程,带来的东西越多,带回去的也就越多,这么麻烦干什么。

    “哦,小的明白了。”其中一个仆人应了一声,但依然不打算离开。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有话就快点说!本老年今日乏了,想早点歇息了……”柳承志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其实夫人还有句话让我带给老爷……”

    “说!”

    “夫人说,三少爷和小小姐的周岁生辰邻近,请老爷切匆忘了抓周的日子,早日带着二位少爷回转。”

    “好了,我记下了,你回去跟夫人说,让她放心,我定会按时回家的。”

    他这娘子,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如此“关切”他的,无非是想让人来看看他们父子的情况,还有“提醒”他切勿贪玩忘了两个孩子的周岁生辰。

    东林大会连开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来自较远州县的人便陆续返乡了,而柳家父子则留下来准备再玩耍几日。

    顾氏兄弟因为要处理书院的事物不便作陪,便让顾清潭带他们四处赏玩。

    他们从东林书院出发,游览了无锡各处的名胜,到了第五天下午,返回书院的路上,他们特意经过了苏家弄与箬叶巷交汇之处,那里有正在筹建中的一处书斋。

    “哥哥你看,这里有条河!”启琛惊喜地发现了路边的一条小河

    启瑞顺着启琛指的方向看去,初冬时节,河水已经逐渐干涸,留下了河床上的一片鹅卵石。

    一个穿着水红衣裙的小姑娘正站在河床上搬开一块块的鹅卵石,寻找着什么。

    “哥哥,她在干什么?”启琛好奇地问道,已近干涸的鹅卵石之间还能找到什么呢?

    启瑞笑了笑后说到:“找螃蟹。”

    枯水时节,总有来不及随水退去又怕冷的螃蟹躲在鹅卵石下,小时候娘亲冬天带他出去玩,他就去小溪里找过螃蟹。

    这兄弟二人的对话似乎惊扰了那位少女,她有些惊慌地抬起了头,看见了河边的这群人。

    “清漪,你怎么在这里?快来给客人们打个招呼!”顾清漂对众人说道:“这是我家最小的妹妹,清漪。”

    这小姑娘提着衣裙,小心翼翼地走过布满了鹅卵石的河床,来到他们面前。

    “你方才站在河里干什么了?”顾清潭见她一双小巧的绣花鞋上沾了些泥水,蹙着眉说道。

    “我、我没干什啊……”顾清漪吞吞吐吐地说道:“娘亲和二哥来查看书斋的进度,我是跟着来的……”

    父母要她做一个行止得当的淑女,她不过是贪玩去河边玩了一会儿水,又去鹅卵石堆里找螃蟹,没想到就被人发现了,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四哥。

    “快来见过客人们。”顾清潭让她一一见过了柳家父子。

    “小女子顾清漪,见过柳家大公子。”顾清漪福了福身,低着头说道。

    “在下柳启瑞。”启瑞见这小姑娘至多十岁上下,生得倒是眉清目秀,气质也是温婉可人,是个书香门第的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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