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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幼时遭遇,权利渴望

    帝太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邺王轩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压抑的神经在那一刻崩溃开来,他独自一人,拥着她的尸体,坐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若不是我生下了你,怎会落得现在的地步?!你怎么不去死!”

    幼时可怖的一幕浮现在脑海,直至现在想起,窒息感仍旧犹如发生在昨日。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哭着推开帝太后来救他的那个小女孩。

    今日帝太后联合公玉央想要他命时,他多么希望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就在他的身边。

    只不过,这只是他自己自私的想法罢了。

    那个小女孩,躲过了长安城的这场动乱,被保护的极好。

    ——

    萧子都刚走出别宫,就有一宫人到他面前道“二公子,公玉央要见你。”

    公玉央谋反败露,暂押大理寺地牢,等待邺王轩处置。

    这个当口为何要见他?

    萧子都心中有惑,决定去往大理寺与他见一面。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在地牢相见,不同于那一次的见面,这一次的公玉央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模样爬在地上,身上都是伤口,显然是经过了一番酷刑。

    见到萧子都的那一刻,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萧子都问“听说你要见我,什么事?”

    身上伤口撕裂的疼,只要动一动便疼的他呲牙咧嘴,公玉央努力的抑制住自己,不发出痛苦的声音,抬眼看向萧子都,沙哑问“引诱我谋反,让相国派兵平反,是你的主意?”

    萧子都抿唇不语,公玉央笑了笑“苟兴林是你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你设计这么一出,表面上看似为了王上,可是我总觉得,你的目的不至于此。”

    萧子都喉结动了动,“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公玉央道“自孟古被燕景以长公主身份接回燕国之后,一直便是你在为和亲一事奔劳,原本要与燕国和亲的人是你,最后被缪千里横插一脚,萧子都,你表面上看上去满不在乎,其实你心里是很介意,很恨的吧?”

    语气一顿,他又道“所以,你便假意向王上设了这么一出戏,我反,也是缪千里反,因为我是经由他手入宫的,我若是反了,他要是撇开嫌疑,必须要带兵平了我,你与王上坐山观虎斗,此计,真是让人佩服啊。”

    萧子都依旧静站在那里,不语。

    公玉央换了个姿势,仰头看着他道“如今缪千里照着你们的法子做了,我已经除了,接下来你们会如何对付相府呢?”

    萧子都道“这不关你的事。”

    公玉央笑了笑“是不关我的事,可是却关乎你。”他好以整暇的看着萧子都道“你们要除了缪千里,依着王上对他的恨,事情必然会牵连颇多,若是除他,便要牵连他的夫人。萧子都,我不信,你能冷眼看着孟古随着缪千里一同共赴黄泉。”

    萧子都眯起了双眼,被公玉央看穿心思的感觉,很不爽。

    “你要救她,我有一个法子。”公玉央道“只不过,我要见她。”

    公玉央要见孟古,直觉告诉萧子都这是个坑,然而公玉央口中又说有救她的法子,这让萧子都陷入两难之境。

    缪千里是必须要除的,萧子都知道,可是就如公玉央所说,除了缪千里便会牵连孟古。

    萧子都想了想,便做了个决定,公玉央眼下被擒,大理寺都是他的人,公玉央宛如一个纸老虎不足为具。

    为了孟古的安危,萧子都决定赌上一赌。

    在孟古回长安城的道路上,萧子都截住了她的马车。

    孟古下了马车之后,萧子都没有半分的赘言,开口便道“公玉央想要见你。”

    或许这一见,便是永别,孟古低头稍默,把安沫交给木瑶,随着萧子的一起去往了大理寺。

    这是孟古第一次去往大理寺地牢,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玉央。

    从认识公玉央以来,孟古见识过他的狼狈,见识过他的辉煌,无论是在高处的公玉央,还是生活在最低端的他,一双清淡的面容上总是能给你一种宛如菊兰般的贵气,可是现在的他,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坐在地上,双目犹如死灰。

    见到孟古时,他轻抬起头来,轻声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孟古道“最后一面,身为朋友,我也该来送一送你。”

    她轻走上前,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公玉央的面前,打开食盒来,里面放着的是她刚刚买的饭菜。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便都买了一些。”

    “事到如今,也唯有你还肯说我是你的朋友。”公玉央低头轻声笑了,“阿古,我犯的是谋逆的大罪,与我有牵连的都会丢命的,这个时候你自称是我的朋友,你真的不怕死吗?”

    孟古道“怕,可是我更相信,清者自清,我没有参与你的谋逆,自然是心怀坦荡。”

    公玉央笑了笑“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他低头,看向食盒里的饭菜,轻声道“我手筋被他们挑断了,你喂我。”

    的确,公玉央自入大理寺以来,受了不少的酷刑,不仅每日忍受着鞭打,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被人仍在这地牢里,自生自灭。

    孟古依言拿起筷子,夹起里面的食物递到他的嘴边。

    公玉央抬头怔怔的看向她,良久,他方张开了嘴,将那一口菜含在嘴里。

    嚼着嚼着,忽然就有泪水滑落。

    孟古以为他是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而落泪,轻声问“后悔吗?”

    公玉央笑了笑,道“悔,也不悔。”

    语气顿了顿,他又道“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的家事吗?我父亲嗜酒如命,母亲嫌弃他没有本事,就撇下了我与他另寻他路,五岁那年,父亲因为偷酒而被酒贩们毒打至死,我被寄养在母亲膝下,母亲待我不好,高兴打我,不高兴也打我,当时我曾告诉你,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便偷偷逃走了,独自一人沿街乞讨。”

    孟古眼眸微眯,这些话的的确确是公玉央曾经说给她的,现在他突然提及,孟古轻声问“难道,你是骗我的?”

    公玉央道“一部分真,一部分假。”他叹了一口气“父亲嗜酒如命是真,偷酒被打死也是真,母亲待我不好是真,可唯有我偷偷逃走是假。”

    孟古皱眉“你没有逃走?”

    公玉央道“我想逃,却逃不了,才五岁的孩子,怎么能跑得过她?我母亲……那女人是冀州城青楼坊的一个妓女,我与她生活在一起,要日日忍受着她与不同的男子在一起厮混,我觉得她这样做实在是丢人,所以便与她大吵了一架,当天她拿着鞭子,把我绑在柱子上,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我,直至她抽得累了,使不上劲了,方住了手。她根本没有给我疗伤,或许就根本巴不得我早些死了,可是我的命却很硬,即便是伤口溃脓,也依旧活了下来。”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公子。”公玉央低头自嘲一笑“你知道何为公子吗?不是世家少爷们的称呼,则是断袖之人对那些清坊男子的称呼,他买下了我,只用了十两银子,那个女人就高高兴兴的把我送给了他。”

    小小的公玉央当时觉得,被卖了也好,至少不用每日活在那个女人的阴霾下恶心的生活,然而他不知道的,等待他的又是一个龙潭。

    “当时冀州城有一户较为有钱的人家,其儿子是出了名的断袖,惹上苍不怜未及冠便得不治之症而逝去。那位人家便四处广招为其儿子谋得,那个人就把我卖给了那户人家,本以为只是走过过场而已,但是他们却把我关在棺材里,想要将我与他葬在一起。”

    “我在棺材哭啊,一双手不住的抓啊,推啊,企图想要把棺材推开,可是却无济于事,我嗓子都哭哑了,十个手指甲都抓没了,棺材之上,有东西滴下来掉在我的脸上,嘴上,咸咸的,那是我的血。”

    “棺材里的那段时间,简直是我人生中的地狱,后来我的呼喊终于被一群过路的唱戏班子而听到,他们把我挖出来,我才得以捡了这条命。班主对我不错,教我手艺,还教我弹琵琶,就这样将我养大,原本我以为那班主便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在班子不景气之时,他毅然选择将我卖给了别人。”

    “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我想要逃,所以唯有杀了他!我一路逃跑来到这长安城,把自己卖给了沐念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入宫的一天。”

    “缪千里想要摆脱帝太后的纠缠,所以把我献给了帝太后,借由我之手,把我推入了地狱之中,自己脱身而退。宫里是什么生活?太后身边的那些男宠岂会让我独享恩宠,我想过忍受的,可是在自尊心一次次的被人踩在脚下,我才知道权利对于一个是多么重要。”

    或许是幼年是的遭遇太过痛苦,初尝试权利带给他的那种快感,他被埋没已久的虚荣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个女人,能够给他所想要的一切,而他只需要尽自己所能,取悦她,哄好她就好。

    公玉央“我尽心尽力的讨好她,说着我自己都恶心的情话,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把那些欺负我的人,一一都踩在脚下。”

    一个愚蠢的女人,他真的看不上的,每回与她在一起,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和物,对于他来说都是黑暗的,直至遇到了孟古。

    那个在他冷言以对,一次次诬陷她,本该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却在他生病之时,可以去看他,甚至是在他面前说他们是朋友,不想与他成为对立面。

    傻,太过傻。

    公玉央不信。

    知道萧子都在查他,他故意用娴嫔威胁她,让她顶包,可她那样一个心狠的人,却只是轻言对他说两清了。

    孟古是他这个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抹光亮,虽然很不想承认。

    孟古道“你想要富贵权利,在她身边你都得到了,可为什么最后还能走向这条不归路?”

    公玉央笑了“我与她之间的事,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在刀刃上取得的富足,若是有人想要收回,一切便都成为一场幻影。我与她的事一旦被公开来,我必死无疑,在宫里有动静下来除掉我之前,我必须要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

    他看向孟古,一滴清泪划下“在路上漂泊的日子我过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我也够了,我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上,所以,唯有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才能护住自己。”

    孟古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公玉央幼时的遭遇会这样的惨,她没有体亲身体会过公玉央被母亲鞭打的痛,没有亲身体会在棺材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助之感,所以没有资格去批评和怪罪公玉央。

    只不过事情已然到了这种地步,她能做的,唯有给他递上一口饱饭罢了。

    “谋反一事我不悔,真正让我悔的是……”公玉央怔然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的模样给刻到骨子里,良久,他道“阿古,若是我能早一点认识你,若是在没入宫之前就认识了你,或许我的结果,不会如此。”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假设罢了,生活不是一场戏,过得痛苦了便可以重来,即便是苦,也要打碎了牙齿把苦往肚子里咽。

    孟古没有说话,只是手里的饭菜一次次的向公玉央嘴里送。

    公玉央一边哭着,一边吃着,在她面前,他哭的就像是一个孩子,卸下了从前所有的伪装,回到了本宗。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生下来便是恶人,公玉央从前也想做个好人,他的志向也曾是做个大将军,保佑一方百姓安康。

    可是残酷的现实,把他心中的梦想给抨击了个粉碎。

    公玉央哭着道“阿古,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把我背上的纹身给我割了,因为我看着它就觉得恶心,我不想死后还带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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