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小说 > 不二妃

252 大人

    刘娘子五官虽不是绝美,甚至比蔷薇都不如,但哭泣时,天然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哭声又悲戚,令人闻之落泪,见之伤心。

    不过陈谦明显不为所动,在他的眼里,只是欣赏她独自一人抚养聋哑儿子,欣赏她柔弱外表里面的刚强。

    然而,此时他却觉得被欺骗了。

    脸上多了一道疤便活不下去了?

    战场上因为保家卫国,浴血奋斗的勇士们,有的不光脸上有疤,甚至失去了腿,失去了手,失去了眼睛、耳朵,就算如此,他们依然不悔入军营,仍旧以此为豪,从来没因为如此这般便要死要活的活不下去。

    他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多少奴籍父母,为了孩子能有个好未来,再艰辛也要努力脱离,你倒好,不过多了一条疤,就将儿子的未来置之于不顾,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大人,付学他耳朵聋了,也不会说话,他不能参加科考,也不能像万姑娘一样出门做买卖,只要大人肯给他一口饭吃,奴家这个做母亲的便心满意足了。”她铁了心要进陈府,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陈谦摇摇头,眼中的失望渐渐化为淡漠,他救急不救穷,刘娘子被夫家打得奄奄一息,他遇到,顺手救下,她伤还没好,他亲自送去米粮以解她燃眉之急。

    可她如今已找到能养活他们母子的活计,却因为一条疤痕这般想不开。

    这不具备他救助人的资格。

    “本官救急不救穷,你这般自甘堕落,本官对你已无能为力。”他语气漠然,并未在意渐渐围观而来的百姓。

    有的百姓只看到陈谦的冷漠和刘娘子的哭泣,便开始议论,“陈大人也太过分了,又不是养不起,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

    “对啊,陈家奴仆成群,也不多她一个。”

    面对这种愚昧无知的,也不乏理智之人,那些人听了议论声怒斥道“大人都说了,救急不救穷,大人对他们母子已仁至义尽,而且,五味居糕点铺的月钱比其他糕点铺高三倍,还做五天歇两天,如此好的去处,她竟然不要,非要为奴为婢,这能怪大人吗?你们就说说,如果有这机会,你们是愿意为奴,还是做五味居的伙计?!”

    顿时,愚昧的人如雷灌顶,瞬间清醒过来,“自然愿意去五味居,我娘身体不好,整日汤药不离口,家里三个孩子要养,如果能进五味居做伙计,不但能养活孩子,我还能每个月照顾我娘十天,总比现在一年四季天天不得归家,发了月钱也只能捎回去的好。”

    “这不就对了?听说五味居住的还好,一个屋子只住六个人,那种高低床,一人一个,下头是桌椅,上头是人睡的地方,比我们住的大通铺好多了,可惜,我们东家舍不得银子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还有从地方上上京,上访,求陈谦为他们做主的人,闻言都惊呆了,还有这种铺子?

    如此安排,铺子还能挣银子吗?

    刘娘子也听到了议论声,她埋得低低的头,眼眸闪过冷光,不过很快便被绝望代替,当她再次抬起头,眼里的神情犹如毁天灭地般的绝望。

    她楚楚可怜的道“大人,奴家没本事,不会做买卖,只想请大人给付学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为何在大人眼里,奴家便如此不堪?做买卖便不是自甘堕落?万姑娘分明是书香之后,父亲更是探花郎,她却出门抛头露面做买卖,这难道不是自甘堕落吗?为何大人要对奴家区别对待?”

    陈谦更加失望了,他摇摇头,“万姑娘给你自力更生的机会,你却觉得她自甘堕落?你可能不知道,万姑娘给多少人创造了做工的机会,那些家庭,因为她,而吃上饭。”

    说到此处,陈谦转身,面向围观而来的百姓,以及那些蹲他的上访之人,严肃道“本官知道,不少人觉得女人就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姑娘悖逆天下,不尊礼法,抛头露面,以探花郎女儿的身份做买卖,是自甘堕落,是有辱家风,但本官却以为不然。”

    “五味居在不久前,新开了一家作坊,这种作坊主要生产毛线,这种毛线可以织成毛衣,它虽然看起来没有丝绸飘逸美丽,但在寒冷的冬天,只要有件毛衣,就能降低被冻死的风险。”

    “毛衣还没问世,但本官得到消息,许多家庭,因为进入新作坊做工,从而有了生计来源,他们的孩子可以吃饱,他们的家人可以穿暖。”

    “如果你们觉得这还不够,那么五味居糕点铺由四家合并成小小的一家,万姑娘却没有裁掉任何一名伙计,还给他们加月钱,让他们能够有歇息时间,如此安排,试问哪个东家能做得到?”

    “你们可见过被裁掉的伙计?他们是不是瞬间失去了生计来源,一家人扶着肚子过日子,不敢吃饱,不敢买任何东西。”

    “万姑娘,让他们过得昂首挺胸,从小心翼翼变成自信乐观,这如何是自甘堕落?”

    场面鸦雀无声,许多人因为他慷慨激昂的话而热泪盈眶,心中根深蒂固的觉得,万朝云做了很大贡献。

    万朝云“……”

    不过,心中确实是满满的感动,眼泪在眼眶打转,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肯定她,哪怕是在前世,她做买卖挣了银子,支持承天帝复辟,承天帝也没有如此的肯定她,林见深更只是把她当成他的女人。

    而陈谦,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却能在如今这个女子不可抛头露面,遵三从四德的大环境下,站在整个礼教的对立面肯定她。

    “万姑娘的祖父,簪缨世家,两榜进士出身,曾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如今年迈,在天极州开农场,上百人因为他的农场直接受益,无数人因为他的农场间接受益,难道温老先生也是自甘堕落吗?”

    他回头无比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在你眼里自甘堕落的人,无时无刻不在造福别人,而你却把他们跟你比较,本官替付学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难过。”

    刘娘子再次把头埋得低低的,她不敢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嫉妒和恼怒,甚至是恨,她觉得如果不是万朝云,她一定可以进陈府,以陈谦对她的特别,她肯定可以在陈谦面前占据一席之地,那怕只是个妾,也比现在好!

    别人不知她如何想,万朝云却是知道,她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根葱。

    正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呼,“云先生?云先生怎么穿着官服?”

    “什么云先生,这可是咱们大兴的首辅大人,陈大人!”有人自豪道。

    那人闻言立刻跪下,“我上个月突发疾病,家里无银子医治,恰好碰到云……不对,是陈大人,陈大人救了我,事后还亲自送药材过来,那时便问陈大人尊姓大人,好将来报答,大人说自己叫云清祀,原来,大人从未想过我的报答,大兴能有如此首辅,是我等百姓之福。”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是云先生,前年,我在铺子里做工,娘子出门买菜摔倒,动了胎气,差点一尸两命,还是陈大人路过叫来了大夫和稳婆,才保住我儿子和娘子的命,后来大人又送补药过来,不然我娘子的身体怕是要恢复不过来,那时我问大人名字,大人也说叫云清祀。”

    这条街,并不是书香门第、达官显贵区域,许多平头百姓会路过,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围观,越来越多百姓站出来,说自己与云清祀这个名字的故事,有孩童,有老人,有妇人,有青年男子,有少女,他们眼中只有尊敬和感激,以及满满的自豪。

    原来,一身粗布麻衣总是和煦的人是首辅,他们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首辅,竟能如此亲民。

    刘娘子跌坐在地上,原来自己并不特别。

    远处,低调但精致的马车,已停了许久,卷起的竹帘车窗,可见一名精致的少年,正面如寒霜的看着被围在里面的人。

    陈谦,二十二岁中进士甲等,同年以卓绝的手段平淮王之乱,后远赴地方,做出了番同僚远不能急的政绩,他被冤入狱流放时,无数人为其上书请命,在大兴,他的诗集广为流传。

    如今,年四十便已是百官之首,大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身在高位的他,早已是一位闪亮的星星,他的五官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绝美,但亦比许许多多普通人俊逸。

    然而,就算把天下最漂亮的男人找来,他亦是丝毫不逊色,因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严,悲天悯人的气质,运筹帷幄的自信,胸怀天下的广阔,足以让他远超所有人。

    他一身朱红官服,却穿出了飘飘然仙人之姿的气质,亦如他胸前补子上的那只仙鹤,超然物外。

    无数围着他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眼里都是崇拜、敬仰、自豪,包括离她最近的万朝云。

    林见深突然想起来,当年他替死去许多年的陈谦昭雪,给他追封,又命人收集整理他的诗集和事迹,万朝云便时常拿来看。

    曾经传说中的伟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维护她,帮助她,又怎能不动容?

    尤其是更加优秀的陈谦。

    林见深不知不觉把拳头握得很紧,虽离得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仰望的头落在眼里,格外扎眼。

    陈谦能更加优秀,是他给了他机会,是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是他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让他永远无需变得不折手段,让他永远站在阳光里,让他的双手永远干净无尘。

    不然,以他不折的性格,还是会被冤枉,被流放,然后被杀。

    虽然他现在学会了有些手段,但底线还是太高。

    人群里,陈谦说得口干舌燥,见没有人在议论纷纷才停下来,“万姑娘,她既然想为奴为婢,你便成全她吧,你们五味居不是有自己的牙行吗?卖多少银子,直接给付学,让他以后能好好生活,虽然他的母亲不知好歹,但本官还是想恳请你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万朝云好不容易掩去心中激荡,陈谦又用温和的口气跟她说话,顿时一阵哽咽,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付学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可以培养他成为一名画师,他虽然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但看得见美。”

    “文雅而体面。”陈谦点点头,极为满意,“万姑娘思虑周到,本官替他感谢你。”

    “大人严重了,老天对付学已经很不公平了,我们生而为人,不能视而不见。”万朝云说得诚恳。

    曾经,她见过因为先天残疾而后半辈子凄惨的人,他们或是普通的工人,或是在街上乞讨,但也有人足够优秀,成为艺术家,科学家等。

    像这种先天残疾,他们往往比别人更加专注。

    围观的百姓闻言纷纷羡慕不已,“能得五味居的东家培养,做梦都要笑醒。”

    “可不是,我儿子想学认字,都没银子。”

    刘娘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谦,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然真的想让他们母子分离?

    “大人?奴家就算失言,您又何至于让我们母子分离?你怎能如此狠心?”

    陈谦听了他的话,突然想起万朝云说过的稗草,刘娘子就是那根稗草,寡恩薄义!不顾儿子前程要为奴为婢的,以活不下去为理威胁的,都是她。

    现如今,却倒打一耙,说他狠心。

    “刘氏,难道不是你主动要为奴为婢吗?你说的,无颜再呆在五味居,只求做个洒扫的奴婢,怎么?想反悔?你现在反悔,我也不要你了,没有五味居给你活计,你拿什么养活你的儿子?”

    刘娘子闻言顿感难堪,但她不敢死心,因为认命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跪爬到陈谦面前,伸手抓住他的官服,陈谦这回没有避开,只冷漠的俯视她。

    “大人,奴家只求您收留,在陈府里,做个洒扫的奴婢,也好过在这里受人白眼,大人,您也听见了,五味居不要奴家了,大人,您若不收留奴家,奴家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歇斯底里的哭泣,伤心不已。

    陈谦无动于衷,她便砰砰磕头,不多会额头便磕出了血,脸上更可怖了。

    饶是她如此可怜,陈谦还是无动于衷,他救急不救穷,他是首辅,考虑的是整天国民的生活,而不是单个人。

    边上围观的百姓此刻也清醒了,没有人再道德绑架。

    蔷薇微微碰了下柳眉,柳眉心领神会,扬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我家姑娘说了,你卖身的银子,便是你儿子的学费,怎么?作为母亲,你难道连儿子都不顾了吗?去陈府,你为奴婢,他也是奴,又听不见,只能做些倒夜香之类的活计,难道比当画师高贵?”

    “我若卖身,我儿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她突然冲柳眉吼。

    此刻,她心中憋屈极了,觉得陈谦不要她,辜负她,万朝云侮辱她,现在就连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摘!

    柳眉丝毫不惧,“你也知道因为你,你儿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你问我高贵到哪里去,那么我告诉你,在我们五味居做画师,做的是干净活儿,挣的是实力钱,若将来他成才了,工钱自然高,还能请两个下人伺候,娶妻生子绵延后嗣,跟你去陈府做下人能怎样?你难不成指望陈大人纳你为妾,然后把你儿子视如己出?”

    “你!”刘娘子被戳中心事,顿时一阵面红耳赤,不过脸上都是血看不清楚,但她神态的变化巨大,还是被心细的人发现了。

    顿时,有人不满道“陈大人岂是你能觊觎的?脸真是大!”

    “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天仙,哪来的自信?”

    “我说她怎么回事,缠着大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愧是我崇拜的大人,拒绝得好!这种人,不配!”

    粉丝在面对偶像感情时,往往会表现出强大的不理智,会觉得世上根本没人能配得上偶像!哪怕女方美若天仙,他们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更何况刘娘子又不是绝色美人,还不再年轻,最最最主要的是,成过亲,有过儿子!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起初,刘娘子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但陈谦太温润了,太细心了,太暖了,他就像天上的谪仙,偶尔出现在凡尘,她不能忽视,不能不去期待,不能不越想越多,所以她只想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

    “刘娘子,你可要想好了,卖身后你不知会被送去何处,从此与你儿子再也没有干系了。”万朝云冷冷道。

    刘娘子听着围观的人说她不配,唾弃她,嘲讽她,心都快死了,偏偏陈谦冷漠得判若两人,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味居也不要她了,陈府又不进去。

    以后,该如何活?

    她并不是真的想死……

    万朝云看出她的不知所措,忙称热打铁道“我要是你,我就好好抚养儿子,他虽然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但可以慢慢教,教他学手语,叫他发音,总有一天他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培养他才艺,比如书法、比如作画、比如雕刻,不管做什么,都能养活自己。”

    “是啊,万姑娘说得多有道理,我认识一个先天耳疾的,人家一开始确实不会说话,可后来慢慢的就会了,还做得一手好菜,后来娶了个妻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刘娘子突然觉得自己今日这般豁出去,难看至极,她爬起来,掩面便拨开人群奔了出去。

    万朝云立刻让陈跃带人追过去,她脸上的伤是在五味居伤的,不管总说不过去。

    陈跃忙跟上,心中快气死刘娘子了。

    “罢了,莫要再说了。”人消失在街头后,陈谦淡漠道,“她既不想卖身为奴,就知该好好过日子,她也识字,会做女工,只要好好努力,总能养活自己和儿子。”

    说罢轻叹,他又如何真的想让他们母子分离?那些话不过是吓唬她的罢了。

    “为母则强,希望她从此刨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将付学抚养成才,大人放心,只要付学愿意,五味居仍旧会培养他成为有用之才,不光是他,天下与他这般有先天残疾之人,大可到五味居来,我承诺,会倾力培养,让他们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刚好能让安静场面里的每一个人听到,大家纷纷感叹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大气。

    陈谦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如同瑰宝,她聪明,大气,睿智,懂礼,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造福她人的心。

    万朝云接触到陈谦赞赏的目光,不由得心漏跳了一拍,难怪刘娘子控制不住自己,他真的……

    如何说呢。

    小住人间一谪仙,说的便是他了!

    远处,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早已垂下,没人能看清车里那位未来的九五至尊寒如霜的面庞,更加没人能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车没有去往皇宫,而是折返,出了城。

    白鹿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浪费许多时间,但他还是秘密回来了,一是为承天帝和太后祝寿,而是想看看她。

    可,回来却见到不想看的场景。

    马车来到城门外又停下,车里少年冷冷道“送这封信去万府。”

    医馆前,夏智观组织围观的百姓散去,又收下来自地方越级投递来的折子和举报信。

    而陈谦因为官服被刘娘子抓了两爪子血印,自是不能再穿了,万朝云立刻吩咐柳眉去不远的成衣铺给他买了一套,在医馆里换下。

    他没有从医馆正门出,而是绕过后门。

    常随来通知万朝云时,万朝云一愣,然后忙到后门去看。

    陈谦借了医馆的马车,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大人,您这是?”

    “工部最近发现了一种水稻,比当初拨给青州的谷种颗粒更大,而且是旱稻,这太难得了,本官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多谢万姑娘的衣裳,本官知晓,还你银子,你定是不收,若你有兴趣,本官带你去看看新发现的玉米品种。”

    蔷薇想提醒,吴王和吴王妃还在府上……

    然而万朝云点了点头。

    马车,低调的从小巷一路离开,直奔城郊。

    万朝云坐的是自己的马车,跟在陈谦身后,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不过,停在城外的马车,马车里的少年通过再次卷起的竹帘看到挂在马车前那个万字,眸子先是一亮,想下车相见,然而马车却没有停留,直接越过他的马车,朝更远的地方而去。

    两辆马车,宋是真不在,他好奇起来,“远远的跟上去看看。”

    陈谦所要去的那块农田在山里,有好一段距离马车过不去,只能徒步上山。

    林见深见到万朝云跟在陈谦身后,她走得有些不稳,陈谦便放慢脚步等待,马车里的气息已降到冰点。

    山路不是很好走,爬上高高的山,来到山顶,万朝云累得气喘吁吁,反观陈谦,却没事人般。

    “是本官思虑不周,忘了万姑娘还小。”他颇为不好意思的道。

    万朝云摇摇头,“大人,您怎一点不累?”

    “我家大人平日里都会早起练练,身子骨自然比别人好。”常随道。

    “万姑娘,你看,就是那里,如此高的山,水稻却能长得如此好,你说是不是奇迹?只要把这种水稻普及全国,大兴的百姓,就更多一重保障。”陈谦充满期待的指着远处一片稻田。

    这是几座连绵的山,从这座山,还要翻过更高一座山才能到,不过已能看到稻田里的稻米,以及田埂之下斜坡上种的大片玉米。

    “万姑娘,这种品种的玉米有些糯,一根玉米里,有多种颜色,去年被发现,我便叫人种在此处。”

    许是看到了目的地,走得也没那么急了,便慢慢走,不多会,气息平稳,稻田也在了眼前。

    这处稻田不大,田里没什么水,似乎快要干了。

    一阵山风袭来,稻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随风摇曳的稻穗,万朝云觉得,方才的累也不算什么了,这个时代是农耕文明,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政务了。

    “万姑娘,你看,这些颗粒比一般的大米都大,还能在山上存活,你看,水都快干了,它们依然长得极好,我打算明年再阔种,如果产量高,耐寒,就发行全国,尤其是那些住在山地之人,生活便多了一重保障。”

    万朝云不会看水稻的大小,也做不出杂交水稻,不过她能肯定,千百年来,水稻的繁衍,都是经过一代代人不断的选育,农耕文明才得以延续。

    “大人,当初送去青州的谷种,您也是亲自挑选的吗?”她轻轻问。

    陈谦看那稻穗看得入迷,“不光是我,陛下也会亲自选谷种,工部还有许多官员,会每年去各地选最好的谷种,这样才能保证够吃。”

    饶是如此,也还是经常出现饿死现象。

    “大人,我能做什么?”万朝云问,在陈谦面前,她自惭形秽。

    “你已经很好了,听说你要开学院教外语?”

    “嗯。”万朝云点点头。

    “这是好事,外国总有间谍,企图偷我们的茶树、桑树、优质水稻等,本官抓了好些人了,学了外国的语言,我们也可以去学习一些别人的生存手段。”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考虑的是大兴人民的生计。

    万朝云愕然,植物间谍?

    绕着稻田走一圈,见稻田的水确实少了很多,有的地方都干了,他便打算去水渠看看。

    水渠是挖出来的,很长,从更高的山头过来。

    万朝云跟在身后,见他不停的弯腰梳理水渠,也忍不住帮忙,奈何她生疏,总是做不好。

    梳理到源头时,水渠的水也没多少,不过在水头处有座干栏式屋子,倒是让万朝云一惊,屋子一楼应该是关牛的地方,周围堆了许多干柴,二楼住人,有窗,三楼很矮,应该不能住人。

    屋顶盖的是茅草,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丝毫不用担心漏雨。

    “大人,这怎么有房子?”

    “这里以前是牛棚,后来朝廷征用后,工部的官员经常来这里观察水稻,便盖了这干栏式屋子,不过风吹热晒的,看起来有点旧。”

    他沿着楼梯上楼,屋里没人,门是锁着的,不过他知晓钥匙在何处。

    取出钥匙打开门,露出堂屋里的桌椅,“万姑娘累了吧,坐坐。”

    万朝云第一次见这样的屋子,觉得新奇,走进去四处都看了下,发现厨房竟然有腊肉!

    有的腊肉看起来一两个月了,而有的是昨日才挂上去的。

    除了腊肉外,还有一些蔬菜瓜果,她暗暗咋舌,难道把这儿当家?

    闻到肉香后,“咕~~~”肚子开始抗议,五脏六腑需要祭奠了!

    许是熟悉了,陈谦也没把她当小孩,毕竟万朝云除了身体像个小孩外,别处哪哪都不像。

    两人相视一笑,“罪过罪过,饿着万姑娘了。”

    “大人,可以在这里做饭吗?”万朝云问。

    “你亲手做?”陈谦愕然,并挺期待。

    扫了一眼厨房陈设的万朝云,点点头,这里有腊肉,有刚挂上去一天还未成为腊肉的五花肉,以及一些蔬菜,锅是铁锅,做饭倒是可以。

    最主要的是,有个甏。

    “大人,可听过甏肉干饭?”

    陈谦摇摇头,“万姑娘要做?”

    “正好就地取材,给大人做一甏。”

    “哈哈哈,好,本官就等万姑娘的甏肉干饭。”陈谦开心一笑道,“本官可以帮你做什么?”

    “大人等着就好。”万朝云立刻道,并吩咐蔷薇和柳眉去洗菜。

    陈谦见万朝云不吩咐,忙道“我生火,本官虽然不会做菜,但生火还是会的。”

    万朝云见他蹲下来生火,满脸认真的样子,愣了愣,有的男人,没什么本事,还跟大爷似的,在家什么都不干,只等着吃,他却不一样,堂堂首辅,给她打下手……

    虚荣心好满足!

    远处,跟过来的少年不敢走近,因为陈谦有暗卫保护,他怕被发现,怕难堪。

    距离远,听不到交流,只看见茅草屋升起了炊烟,丫鬟进进出出,洗菜、搬柴,而随从则站在门口当护卫。

    甏肉干饭虽然简单,但却极耗费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便谈了许多。

    “万姑娘,据我所知,大殿下很关心你,你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为何要问,原本不该问的。

    万朝云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与大殿下不是一路人。”

    “为何?”不贪恋皇权富贵的女子太少,陈谦有些诧异,不过心中却有意料之中的感觉,并更欣赏了。

    万朝云没有思量许久,直接道“我只想像我爹我娘那样,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平凡,简单。”

    陈谦想起万澈与温氏,两人的感情极好。

    不由得,他感叹起来,他与过世的夫人,谈不到一处去,一辈子只得了个相敬如宾。

    思来,很是羡慕万澈,还有吴王。

    也不知多久,不知不觉间,食香阵阵,食香随风而去,远处的林见深嗅了嗅,是没吃过的味道,慕然间,心中便极不是滋味,前世,她的一切都围绕着他,可这一世,她仿佛脱困的狐狸,再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的了。

    屋里,香喷喷的甏肉干饭端上来,陈谦吃了一口,立刻赞叹道“好吃,万姑娘这双手,巧!”

    “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本官很喜欢。”陈谦展颜一笑,瞬间令得有些昏暗的屋子亮堂起来。

    吃了饭,一行人从屋里出来,锁好门,沿着水渠回到稻田,又去看了玉米,现在的玉米还未成熟,不过郁郁葱葱的,惹人喜爱,“等成熟了,第一个给万姑娘送去。”

    “好。”万朝云也不再客气,甜甜应下。

    一路下山,原路返回,时光已去了大半。

    待回到府上,吴王和吴王妃已走,青欢将信递到她手里时,天色已黑。

    在望安楼上,信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今夜,城外十里长亭一叙,若不来,想一下温庭钧。”

    看字迹,便知晓是林见深!

    万朝云看完气得将信揉成一团,还不解气,张开撕碎,然后扔进茶杯里,茶水浸湿,字迹很快晕染开来,慢慢的,再也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姑娘,方才明管事找您,您不在,她有事便走了,只留下两名侍女,要带过来吗?”青欢轻声禀报。

    万朝云收了脸上怒色,淡淡道“带来吧。”

    “是。”青欢躬身退下,不敢多待,方才姑娘太可怕了,感觉整个四楼都被冰冻了般。

    不多会,她再次恭敬出现,身后还跟了两个年级在十五六岁的少女,“姑娘,人带来了。”

    万朝云躺在藤椅上,宋是真还未归来,是以,上头只有她一人,抬眸看去,入眼的是两名长相秀气的姑娘。

    “属下揽茝。”

    “属下余善。”

    “见过姑娘。”两人齐声行礼。

    “你们是明瞳给我找的女侍卫?”她淡淡问。

    “是,属下是明瞳之徒。”

    “好,跟我出城一趟。”她相信落叶山庄的忠心,也相信明瞳的忠心,并不打算对这两名女侍卫进行试探。

    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揽茝和余善跟蔷薇不同,她们的职责是保护万朝云,而不是管她是不是遵守大家闺秀的本分,闻言齐声道“是。”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