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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谷

    看到眼前情景,米兰脸都僵了,尴尬得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替我擦。刚刚吐了那么久,大家早已吐得无物可吐,现在她吐到我身上的全是微黄的胆汁。

    我心说原来再漂亮的小姐姐吐出来的东西都一个样啊,一面摇摇头,示意没关系,一面从行李里掏出干净衣服换上。见她表情仍然尴尬,一张俏脸脸红到脖子跟,忍不住贫嘴道,“抱歉啊,把你丑吐了。”。

    同行包括我一共四男两女,另一名女子坐在前面,她回头木然看了一眼我的脸,又木然转回去了。米兰连说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的,张嘴却不知如何接话,倒是同行那三个兄弟轰然笑开,缓解了米兰的尴尬。

    那三名兄弟之前在飞机上就和两个美女聊得不错,此时看到唯一一个不说话的人也挺风趣,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和我们闲聊,一边偶尔探头出窗外呕吐。

    我有点惊异于他们对不舒适的忍耐力,居然晕车成这样还能聊得那么起劲。而他们对我为何不晕车十分感兴趣。

    我嘛,从来不知晕车是何滋味,他们问起来时如实回答,反而被大家误会自己身怀绝技,每个人都带着满脸钦佩与理解,点头不再问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都不说自己忍耐力超强的原因,被问时统统笑而不语,搞得我甚至开始以为修行界每个人都天然异常精力旺盛。

    直到孟巳贼兮兮地凑在我耳边吐槽,“嗳,大家都在绷,都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弱罢了”,我才哭笑不得恍然大悟。

    通过聊天得知,这群人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再不济也挂点儿背景,唯独我和老道是两人相依为命。

    那个戴眼镜看上去老实憨厚的汉子,名叫孟巳。他自幼就戴着一块童子玉,爷爷靠炒玉石发家,势力暗布整个西南片区。孟巳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对权势没有追求,倒是对玉感情极深。

    他爷爷刚发家那会儿年轻,一夜暴富后纳了几房姨太太,孟巳是二房儿子的儿子,不是嫡出。改革开放以后废除了纳姨太太的陋习,可那些姨太太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里愿意走。

    念着每房都有几个子孙,他爷爷就没赶人。爷爷的权势摆在那里,年龄摆在那里,上面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家里看孟巳肠子直,不适合做玉石生意,合计合计决定送他来民宗局吃铁饭碗,将来如果能在民宗局接触法器,也算圆了他半个玉石梦。孟巳得知这个决定,临走前收拾行李都屁颠颠儿的,说这段话时都还在笑。

    我听到这里,顿时就明白了大半,心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心说你爷爷的正妻不就是想赶你走嘛。赶到民宗局来,混得不好,家里接济接济你,你还能念个恩情;混得好,家里的玉又打通一条官道销路。左右你分身乏术,不能回去争夺遗产。

    仿佛感受到我心中所想,孟巳抬起头来与我对视一眼。他脸上还挂着憨厚无害的兴奋笑容,眼镜背后眼神却意外澄澈。

    另一名白面书生气息的男子名叫于知,是武当派新一代高手,代表武当准备驻地西南。

    要说武当派也是绝了,自己身为一个历史渊远的武学门派,按理说像别的同类门派那样缩山里发展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但它不。

    武当派不仅不缩在山里,近几年还伸手往各地民宗局里安排人。

    于知称,在他之前,整个西南民宗局里只有一位武当派前辈。近年民宗局西南分局越来越壮大,那位前辈向门派里要了几次人手,武当派才堪堪派出一名于知参加西南分局的新人培训。

    这就是武当派此等大门派的自信。我纵有千万人,直派一人往足矣。

    还有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男子,叫唐直予。

    唐直予本来也是武学世家出身,偏偏他和自家兄弟姊妹们志向不同,喜欢各种奇奇怪怪的兵器。

    众所周知,那时候的过去几十年里有些社会动荡,遂哪怕武学世家,也断不敢存大量兵器于库中。在唐直予之前,家里不是没有人想学兵器,但因以上原因,愿望还没传到老爷耳中,就被各自亲近的人劝了下去。

    唐直予就不一样了,他是族里老爷嫡出的大儿子。此等名门望族,明争暗斗不少,表面上身份规矩却是从几百年前就传承下来的。唐直予一言既出,老爷那边先首肯了,再没有谁敢说个不字。

    于是族人商量过后,决定送他到崆峒学武,成了崆峒派一名俗家弟子。

    崆峒派中有老爷故知,这些年来额外施恩照顾,没亏待他一点。那位近日恰好得知民宗局大肆扩编,本来派中就有意安插人手,念及唐直予本也是俗家弟子,安排个俗家前途,既不断了他和派里的关系,又能做个人情,便安排了他来。

    唐直予的趁手兵器是个形似竹筒的东西,我在转机时看过一眼,没看明白怎么用。

    而那名刚才转头回来看我一眼的女子,名叫桑了了,是蜀城本地古董商家的千金。她不爱说话,颇为神秘。只言片语,我没了解到她什么信息。

    再说米兰,则是青城派弟子。她打小在青城山被师兄们当宝贝宠着,在家里被经商的家人当明珠护着,却自己决定要来民宗局上班。大家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来了。

    六人经过一番颠簸,于天黑时到达一座山前。接来下的路段,车已经没法继续前行了,有个名为杨默的大叔接到我们,就地扎营,说等天亮再往山里走。

    大叔杨默是这次入职培训的教官,以前是青藏这边驻地特种部队军官,特别爱开玩笑。看到我们四男两女,打趣说一男一女可以凑两对,还有两个男的只能当同志了。

    孟巳睁大眼睛,愣了一下,说,教官,我们不是来相亲的,我们是来入职培训的。两个女生听到教官开这样的玩笑,耳垂微红。

    我平时跟着老道,经常被长辈打趣,见到这番情景倍觉亲切,回嘴说,“我对他们几个没兴趣,我喜欢教官你这样的,有男人味。”

    众人嘻嘻哈哈,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据杨教官透露,此次我们民宗局临时培训基地,位于前方一道名为格勒的山谷里。到了基地,先每个人做素质综合评估,然后分班,根据能力区别培训。最后会进行一场总测验,通过的直接任职,不需要实习期,没通过的看情况处理。

    我们七人除了杨教官,大家都从盆地初到高原地区,亏得身体底子好才没有高原反应。不过其余五人路上吐得昏天黑地,精神不佳,搭起小灶台吃过白水煮面便纷纷睡下了。

    我第一次见到草原,车上颠簸又一路闲聊,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草原辽阔美景,哪里舍得睡。于是帐篷外只剩我和杨教官坐在篝火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温暖火光一跳一跳的,照在我们脸上,远处隐约传来狼嗥。杨教官拨弄着火苗说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以后这天下,就要交给你们守护了。”

    那时我年轻,无法意会杨教官的意思。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真正听懂这句话,分量究竟有多重。

    次日,收起帐篷,七人提着行李往山中走去。

    山外还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刚刚翻过山头,我们却发现,山那边居然是寸草不生的戈壁。

    杨教官介绍说,这地方属于无人区,当地牧民牛羊走失,只要进入这片地区,他们就不会再寻找。传说这是魔鬼们的居住地,它们会吃掉一切闯入禁地的生物。

    这要是搁以前,说不定我还会被吓到三分。但如今跟老道降妖除魔这么多年,所有可怕事物绕来绕去,最终都绕不出人类。况且整个西南片区的民宗局敢把临时基地选址在这儿,那就是明着告诉人这儿没什么问题嘛。

    所以我听到杨教官这样说,脚步顿都不顿,继续向前走。

    杨教官赞赏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年轻人心无畏惧是好事。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东西真是超出人类力量的。”

    就这样,在荒无人烟的戈壁里跋涉了几个小时,我们遇到了一片湖泊。

    一般湖水岸边都会生长灌木等植物,这湖水边却寸草不生。杨教官说这片湖是死湖,湖水人不能喝,动物不能喝,里面也没有生物。

    他从基地过来时,渡湖用的一条木船停靠在湖边,远处零星还有几条船。那些是别的教官接学员渡湖的船。

    众人上船渡到对岸,发现那边除了遍地砂石,还有零星动物白骨,四周怪石嶙峋,十分渗人。如此走了几十公里,又翻过一座小山坡,那边是一片沙漠。

    杨教官看了看天色,叫我们加快脚步,运气好的话在天黑前能到达沙漠另一端。

    潜台词就是,如果运气不好,今晚只能在沙漠里驻扎了。

    这几天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见草原、第一次渡湖、第一次见沙漠,看到什么都觉得激动不已,此时心里暗暗觉得,在沙漠里驻扎也不错哇,为什么不愿意在沙漠里睡一晚?

    但杨教官没说,反观其他几位学员的脸上也无好奇之色,我就没问。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有靠山或家境不错的人,没准只有我是第一次见沙漠,完全不知沙漠里到底有什么好坏。

    众人加速走了几个小时,黄沙不断陷入我们的鞋子,又一次次被倾倒出来。风时而卷起沙打在大家脸上,时而静止,桑了了和孟巳已经喘着粗气落在后面了。眼看着天色暗下来,杨教官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就地扎营休息一晚。

    晚饭吃的压缩饼干,因为没有多余的水来煮食物。

    一行七人围坐在固体燃料火堆旁边嚼着压缩饼干,趁刚入夜风还不大,杨教官忽然来了兴致,讲起关于此地的传说。

    相传七十年代那会儿,有个知青弄丢了牧民的羊群,他找遍附近所有地方,也没看到羊群在哪。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群羊迷了路,误入了这片死亡山谷。

    牧民家人劝他,算了吧,羊丢了就再养,命只有一条。众所周知,死亡山谷是个不能进的地方,哪怕牛羊走丢,进了山谷的都没再出来过。

    但羊在那个时候算集体财产,丢了这么大一群羊,组织上怪罪下来,十张嘴都说不清。知青从城里来,哪里见识过什么邪乎地方。他坚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没有不能克服的危险,就怕“认真”两个字。

    知青决定,要将无产阶级文化革命进行到底,那个劳什子死亡山谷不革命,自己就进去革命它。于是知青揣了两个青稞粑粑,带上一壶水,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进了死亡山谷。

    三天过去了,走进死亡山谷的知青没有再回来。

    同行的另一名知青和他是同乡,感情很好,见他没回来心里虽然害怕,但抵不过担心啊。这名知青说自己就在山谷边上看一眼,不管看没看到人都回来,牧民们才放他去了。

    这知青走到山顶,望向那边。只见云层低压压的,几乎要贴到地上,山谷里怪石嶙峋,一个活物都没有。按照约定,知青没看到同乡,应该打道回府了。不过他站在原地望了几分钟,发现远处有点不对劲。

    在一片暗黄色的戈壁滩上,有个灰绿色的小点,在往山谷外的方向缓慢移动。

    要知道,当时他们穿的衣服正是这种灰绿色。知青看到小点,以为遇到了折返回来的同乡,高兴极了,没多想便挥着手冲了上去。

    走近一些后,知青发现不对劲,停下了脚步。

    那绿点旁边似乎还有物体在移动。

    这个知青很聪明,遇到不对,立刻俯身小土包后,藏住身体,默默观察情况。

    绿点越来越近,知青看清楚了。确实是那个同乡,不过人只剩了上半截。旁边拖着他的,是一个黄毛怪物。

    那黄毛怪物呈人形,有点像大猩猩,满脸都覆满黄毛,整个大约有三米高。它单手拖着知青同乡,嘴里发出低声吼叫,有点像虎啸,但又尖于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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