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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生气了,好不好?

    上清五年,十二月初五,宜:嫁娶、开光、出行、拆卸;忌:祈福、祭祀、作灶、安葬。

    曲江池,池形曲折,南北长、东西窄,因地势开凿,贴合自然。曲江两岸,宫殿脸面,楼阁起伏,垂柳如云,花色人影,景色绮丽。

    贵族仕女,车马侍从,樽壶酒浆,笙歌画船,悠游宴乐于曲江。新中的进土,在考场及第之后,也每每成群结伴,到曲江大摆筵席,饮酒作乐,所谓“曲江流饮”,

    然,如今冬日寒风凛凛,没有了’曲江流饮’的盛况,岸边垂柳枯枝,随风荡漾,似随时都能发出老门开合的’吱嘎’声。

    码头上的台木,被冻了一层白霜,在夕阳的映射下,变得有些暖黄。整个曲江之上,只有停在码头上的一只画舫,司玉厚吸溜儿着鼻涕,心里暗搓搓的骂:有病!

    阴沉沉的天儿,冷飕飕的风,吃饱了撑的,非得到曲江池来饮酒?

    司玉厚和纳兰云相互搀扶着登上画舫,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然立于船头,美人靠、祥云柱子、旋子彩画……柱子上的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

    祥云画舫!

    司玉厚不由的撇撇嘴,这画舫几年前就废弃不用了。

    据说,当时的画舫主人将它低价出卖,挂了三月无人问津。画舫刚建好时,豪华又古典,船上建筑皆按照古建筑里的亭台楼阁标准打造。建筑工艺之复杂,要求之严格,更是前所未有的。

    祥云画舫一出世,便受到了文人雅士的追捧,最火爆时,需要提前三月预约。

    在每年的“上巳”和“中元”两个节日,哪个贵族能在祥云画舫上举行宴会,对于自身的财力和地位,更是最无声,却最有面儿的炫耀。

    然,英雄已老!

    主人不舍,却依旧无法挽留。

    画舫被卖的消息,旁人也只是听听,毕竟,这艘老船,要修整重新下水,花费的银钱,只怕比再造一只还要多。

    司玉厚和纳兰云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迟疑,这船……真的结实吗?

    司玉厚跺了跺脚,船轻轻的摇晃起来,隐约还能听见船尾响起的’嘎吱’声……

    纳兰云咬了咬牙,苍白着脸,带着决然的神色往里走。

    “你干嘛?”司玉厚拽住他,“你还真打算进去啊?这可是冬天,船要是散架子了,掉下去可是要生一场大病的。一会儿坊门就关了,你觉得,会有人给你送大氅、送姜汤?搞不好,就要把命搭在这里了。”

    “要不……你回去吧!”

    素衣的请柬上,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刚好那天司玉厚也在,说什么也要跟着来。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但愿素衣不会恼。

    “你不回去?”司玉厚见他抽出袖子,认真的展开上面的褶皱,“你不怕船……沉了?”

    “这鬼天气,谁会不怕?”纳兰云笑了笑,随即脸上渐渐坚定,“但……我相信她!”

    他大踏步向内走,推开房门,热浪铺面而来。嘴角抽了抽,难怪她在请柬上写,若是不惧冷,可着单衫。

    这里面也太热了!

    “傻站着干嘛?进去啊!”司玉厚推了他一把,一脚跨进来,把门关上了。“这也太热了!让人拿出去两个火盆!”

    站在一旁的小厮为难的向内看了看,见素衣并没有开口,便笑着将两位公子往里面请。

    屋内设置简单,五张软塌呈’门’字型摆放,软塌左右两侧都放着一个巨大的花盆,盆内植物老茎圆柱状,分枝多数,叶状侧扁,边缘波状或深圆齿。枝茎悬于头上,要落不落,引的人想要碰上一碰。

    软塌上放着一个凭几,上方两只瓷瓶,一白、一青,皆塞着红绸。一只小铜炉,上置一碗状铜盆,满是热水。

    “素衣娘子,携友前来,望您不怪!”纳兰云叉手行礼,给司玉厚递了个眼色,发现他根本就没往这边看。

    “无碍,做吧!”素衣指了指右边的软塌,视线依旧看向门外。

    那天回来,古佛说过的话,邢宝都告诉她了。

    知道古佛一直没有放弃,她心中既酸且痛,他不是说,她已经不是他的家人,为何还要如此费心?

    她,心疼他!

    司玉厚看着每个软塌上只有一个引枕,上方软塌最大,邢宝坐着,让素衣靠在怀里,身上还盖着大氅……

    他摸摸脑门子上的汗,热成这样还盖大氅,这女人脑子有病吧!

    纳兰云走到右一的位置,像素衣一般脱了靴,靠在引枕上,手边就是凭几。除了酒,上面还有下酒的小食,黄白交织的金银夹花平截、五生盘配辣子、七层宝相花形的蕃体间缕宝相。

    “纳兰郎君,先饮白瓶内的菊花酒,后饮青色瓶中的虎骨酒。菊花酒可冷饮,加热味淡、香浓;虎骨酒可热饮,冷时味微苦。不必等,请随意!”

    酉时已过半,古佛怕是不想来了吧!

    素衣有些难过的低垂下眼睑,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就这么两个,少一个,她都很难过!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什么都想要……

    司玉厚看着纳兰云舒服的半躺下,他转头看向右二的软塌,发现凭几上并没有东西,脸色便难看了许多。他转身向左一走去,还未到近前,一只筷子直愣愣的插在了他的皂靴前……

    “你什么意思?”这女人处处跟自己过不去,进屋不行礼、不说话,全当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实在在可恶!

    “左一的位置,不是你的!”素衣拿着另外一只筷子点了点右侧,“右侧随你挑!”

    “你逗我玩儿呢?”

    难不成,让他一个大男人,和纳兰云挤一个软塌不成?

    “她没有逗你,左边的位置是我的!”古佛迈着二八步,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进来,看素衣一脸喜色,故意一沉脸,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翘,在司玉厚的瞪视下,悠哉悠哉的躺在了左一的软塌上。

    素衣起身,感觉有些凉,微微抖了抖,却坚持的走到了古佛身边,拿起白瓷瓶,倒出透明的琼浆,屋内清香四溢,宛若冷菊盛放。

    “恩……恩……”素衣咬了咬嘴唇,“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没哄过人!

    她知道,她任性的决定,伤古佛很深,她不知如何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以前,不是邢宝哄她,就是司玉衍哄她,她没哄过人,也不知如何哄?

    “一杯菊花酒,就想我不生气?”古佛拿着酒杯嗅了嗅,果然好酒!

    素衣沉默回身,古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哄不好,便不哄了吗?

    他在她心中,就如此廉价?

    古佛的心情,既不明媚,也不悲伤,只是深深的难过……

    他只想,让她多哄一会儿,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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