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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回 岳家当年事

    听他将当年事分析得清楚明白,月灵珑索性亦不再否认,只冷笑道:“丫鬟莲香自然不够分量,其实,当年该出现在赫连佑床、上的是惠姨娘,可惜她命大,竟被莲香那丫头当了替死鬼!”

    慕云松心中明悟:按照月珑昔年的计划,应是惠姨娘与赫连老侯爷有染,害他暴毙于王府,若真是如此,那么王府与侯府的嫌隙,就更深了。

    想至此,他忍不住暗暗握拳,向月灵珑冷声道:“果然好算计,你这些年在王府还干过哪些勾当,从实招来!”

    月灵珑笑道:“原来王爷只参悟到了一个赫连佑之死,倒是我高看了你。实话告诉你,我这些年在王府做过得事,还多着呢,只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说罢,忽然面目狰狞表情,张口将半条混着鲜血的舌、头吐了出来!

    慕云松从一开始便防着她自戕,故刚一擒住她就卸了她口中的剧毒丸,却没料到,她竟会选择嚼舌自尽这等极端的死法。眼看人已吐血身亡,再无可救,只得转身、下山。

    半山腰一处凉亭处,真正的文天誉正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见慕云松下山来,忙上前问道:“王爷无恙吧?”

    “没事。”慕云松与文先生在凉亭中坐下,看四下无人,便据实以告:“那找你寻仇的杀手,是月璇玑的妹妹。”

    文先生愣了片刻,苦叹道:“没想到我与一个杀手的恩怨,会如此无休无止。”说罢,又向慕云松拱手道,“今日若不是王爷专程前来示警又仗义出手,我们一家只怕是凶多吉少,我代妻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说罢,便向慕云松郑重施了一礼。

    慕云松忙伸手去扶,道“不必客气”,想了想又向文先生谨慎问道:“我还有些未解之事,想要向先生求教。”

    文先生忙道:“王爷请说,文某定知无不言。”

    “尊养女岳婉清一家,为何会遭天鹰盟灭门?先生当年调查此案,可查到些什么?”

    文先生没想到王爷会问起岳家当年事,顿时面露犹豫,踌躇了一番,终下决心道:“婉清生父岳大川,曾在燕北军忠勇卫任职。”

    忠勇卫……慕云松对这名字颇为敏、感,忠勇卫正是当年他父王慕玉棠的亲卫军,亦是奉命屠杀戚家满门的刽子手。

    文先生继续道:“大川本是京城人士,与我家相邻,我和他自幼便是好友,只是我崇文而岳大川尚武,年少时便被他父亲送进行伍中历练,后来便辗转来到广宁,投到了老王爷麾下。

    我那时与他时常有书信往来,听他说在燕北军中崭露头角、颇受器重,还被选调到了王爷亲卫军中,倒也由衷替他高兴,盼他在军中能有一番作为。

    但约摸十年前的一段日子,我忽然与大川断了联系,再见他已在西京。我本以为他回京探亲,他却对我说,他已调回京城,如今在五军营中任职。

    原本能调回京也是好事,但我观他神态颓然,毫无喜色,便问他是否在燕北军中待得不顺心,或是有人刻意为难于他。

    但大川那时只是摇头叹息,支吾不言,我以为他是有什么不便言的难处,便也不再多过问,只恭喜他回京,邀他空闲时来与我聚聚。

    自那之后,大川便偶来与我喝酒闲谈,有一次喝得多了,忽然情难自抑,捶胸顿足地大哭,说他做下了一件有悖天理人伦之事,杀了不该杀之人,手上沾了妇孺的鲜血,这辈子都良心难安,在惶恐自责中度日。”

    慕云松心想,岳大川所指的,理应就是他参与了屠杀戚家满门之事,故而良心有愧,不愿继续待在燕北军忠勇卫之中。

    如今看来,婉清的爹岳大川,曾是参与屠杀苏柒家满门的刽子手之一,之后岳家亦被天鹰盟杀手灭门,只留下一个幼女婉清,与戚家的结局何其相似。

    慕云松在心底叹了叹,又问道:“那先生可知,岳大川一家又为何会遭天鹰盟杀手灭门?”

    文先生蹙眉思索了一番,道:“此事我只知道个大概,至于个中详由,恕我愚钝,却是始终未能查得清楚。”

    慕云松道:“请先生将知道的据实以告。”

    文先生继续回忆道:“那日大川酒醉大哭,我不免问他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他却又难言之隐一般,不愿再多透露一句,只说北靖王爷……”他不禁望一眼慕云松,“便是先王爷,并不是传说中那般霁月清风、光明磊落,不是明主,是他看错了人……”

    慕云松见文先生提到老王爷慕玉棠,言语间颇有些踟蹰,便宽慰道,“无妨,先生尽管说。”

    之后许久,大川都不愿提及自己在燕北军中的一段经历,对于老王爷也颇多微词,性情更是一改昔日豪爽,变得郁郁寡欢。我多次宽慰于他,但我心里清楚,当年做下的错事,已成了大川过不去的一道心结。

    直至婉清三岁上,有天我去散朝归来,正遇见在宫门外当值的大川,见他满面红光气色颇好,便与他闲谈了几句,问他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不成。

    大川便刻意将我拉到背人处低语,说不久在宫中行走时,意外、遇到个旧识,恰与当年那件事有关。大川这些年来,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亦有诸多疑惑。如今遇到个关键人物,自然不会放过,便佯装他乡遇故知地与他套近乎,几次三番之后,那人便对他放松了警惕,终在一次与大川喝醉酒之后,失口透漏了当年事的真相。

    对于当年事,大川始终未向我详说,故而他所谓真相我也无从知道,只是大川一扫多年阴霾,且向我说是他错怪了老王爷,可惜老王爷已逝,大川有心将探听到的真相密报给新继位的王爷你,又担心他人微言轻,王爷你不会信他。”

    慕云松蹙眉道:“但我并未接到任何密报。”

    文先生便叹道:“自然,那是因为,大川与我说罢这些的当晚,便惨遭天鹰盟杀手屠杀!”

    “怎么会……”慕云松惊骇了片刻,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岳大川的那位宫中“旧识”,本就与天鹰盟有关联,发觉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立刻通知天鹰盟灭口以绝后患,于是幽冥杀手月璇玑便与众杀手潜入岳府,将他们一家四口悉数屠杀,只侥幸留下一个幼女婉清。

    文先生说罢岳家的祸事,便忍不住感慨:“朝堂上的人,总恭维大燕盛世,堪比秦汉,然天子脚下,正直良善之士亦惨遭屠戮,却无人能还他个公道!这算什么太平盛世,什么朗朗乾坤!”

    慕云松听出文先生言语中,亦透露出对朝堂的不满,忍不住问道:“听闻先生年少时,是今上的伴读?”

    文先生叹道:“不错,我七岁上被家父送进宫,陪伴太子读书,直至二十岁任职大理寺,与今上算是自幼的交情。”

    忆及当年,文先生神情颇有些落寞:“今上年少之时,也是个坦诚开朗、好学上进之人,且颇有个不服输的性子,事事皆要胜人一筹,故而比其他皇子都出色许多,只是……”

    文先生说至此,有些尴尬地望了望身旁的慕云松,“先皇与太后娘娘不知为何,总爱拿他与千里之外的你做比较,听闻你五岁能引弓射箭,便逼他习武;听闻你七岁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便嫌他学识不够广博。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事事与你比较,想要比你强。你与他虽自幼未曾谋面,却成了他心里的一道阴影,一座无法逾越的山丘。”

    文先生说至此,慕云松总算明悟,为何今上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戒心与敌意,原来是积怨已久。

    他不禁在心底苦笑:想必是他北靖王一脉那莫须有的皇位继承权,让先皇与太后始终耿耿于怀,故而时时提点自己的儿子,莫要让别人将皇位抢了去。

    这又是何必……

    “久而久之,今上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孤僻自负,继位之后,处理朝野内外之事更是刚愎自用、独断独行。我因与今上多年的交情,刚开始他还愿意听我几句劝诫,但身边溜须逢迎之人多了,就连我的劝告亦听不进去。

    我是个耿直的性子,学不会朝中那些趋炎附势、察言观色的勾当,自觉这乌烟瘴气的朝堂,根本无法施展作为,便心生退意。后来家父年迈病故,我便趁守孝之期,辞去了大理寺的官职,带妻女搬迁至此,只求平淡度日,不想……”文先生苦笑一下,“一年多来,又横生许多枝节,倒要多谢王爷庇护。”

    慕云松忙道“先生客气”,看天色不早,文先生要回去安顿妻女,又叮嘱他这两日多加小心,便与文先生辞别。

    文先生走后,慕云松一边下山,一边思索岳大川当年之事:岳大川曾任职忠勇卫,参与了屠杀戚家满门的行动,并对此万分悔恨,顺带对下此无情命令的父王慕玉棠心怀不满,心灰意冷之下找关系调回了京城。

    后来他在宫中遇到一个旧识,解开了他对当年事的疑惑,亦转变了岳大川对父王的态度。这说明,在这个旧识吐露的真相中,父王其实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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