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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演戏(打赏加更8)

    寂静幽暗的后街,紫苏快步走着,时不时紧张地往后张望。一整天她都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可每当她回过头,身后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不要自己吓自己。”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紧张的心情因为即将而来的“好运”变得愈加兴奋。

    她出生在后街,父母兄弟都在沈家当差。后街原本没有名字,初初的时候,沈家把仆役及收下安置在这里,渐渐的,房子越来越多,慢慢形成了街道。因为街道在淮安郡王府的北边,起初大家都只是称呼“后面的街上”,后来就索性称为“后街”。

    后街的房子有高有矮,有过得好搬离这里的,也有穷得揭不开锅了的。紫苏及几个兄弟虽不至于饿着,但沈家那么多仆役,他们最多也就算中等。可自从他的大哥娶了薛氏的陪嫁,立马就当上了管事。如今,她小心翼翼奉承了一年多的大嫂终于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她一定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将来,只要入了玉衡院,她也算出人头地了。

    在她看来,不管薛氏和云居雁的斗争谁输谁赢,薛氏怎么都是“夫人”,就算沈伦死了,沈君昊继承了王府,薛氏仍旧是他们的母亲,单单一个“孝”字,他们就必须好好供奉着薛氏。更何况以沈伦对沈君茗的偏疼,最后由谁继承王府还是未知之数。

    紫苏这般想着,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条弧线。忽然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不及呼救,颈后一酸,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她想呼救,嘴里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她的心中充斥着恐惧与慌乱。她挣扎想逃脱。耳边突来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老实点,不然老子一刀结果了你。”这声音犹如从地狱传来,她吓得不敢再挣扎,只能“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又是一声呵斥。

    紫苏急忙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心中的害怕更甚。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上正套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她的手脚都被人用布条绑住了,而此刻的她正在马车上,不知往什么方向驶去。

    “这小丫头倒是挺乖巧的。真是可惜了。”

    一个陌生的男声传入她的耳膜,她忙不迭点头,只能他们能放过自己。

    “闭嘴!”

    另一个凶恶的声音传来,她不敢再次发声,只能尽量往角落缩去。

    “你把茶水准备好了吗?等她喝完了,把她交给衙门的人,我们就能回去交差了。”

    “衙门”二字对紫苏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而茶水恐怕是为了不让她乱说话而准备的。她的心一下子犹如坠入冰窖,冷得没有知觉。她在府中当差多年,那些肮脏的手段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想到自己与守门婆子的接触。想到自己多次被人看到朝库房张望,还有藏在枕头底下的那笔银子。将来上了公堂。被毒哑的她无法辩驳,她一定会成为偷卖了针线房的名贵料子,怕被人发现,所以放火烧了库房的恶奴。她的大嫂给她指的不是锦绣前途,而是死路一条。从一开始她就是被选中当替死鬼的。

    “呜呜呜!”她拼命挣扎着。她不想死,她还没有嫁人,她还没有活够。她一点都不想死。

    张泰与如意的男人李安看她这般反应,对视一眼,点点头。张泰拿起一旁棍子。重重打了她两下,装着凶恶的口吻说:“老实点,我们省事,你也能少受些苦,反正过不了几年就能投胎,记得到时放聪明些。”

    紫苏吃痛,又害怕到了极点,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李安在一旁劝道:“大家都是替主子办事的。紫苏姑娘,我劝你还是认命吧。”李安说话间,张泰已经悄悄出了车厢。

    须臾车子行至一间无人的破庙前。张泰再次确认四下无人,用原本的声音大喝一声:“我认得你,你是玉衡院的……”

    紫苏没听到名字,只觉得马车“嘭”一声停住了,紧接着是夹杂在一起的几个男声,他隐约听到了夫人,大奶奶什么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再无说话声,只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有男人“叽里呱啦”的骂娘声。

    她又慌又乱,但还是隐约能判断出外面打架的是薛氏与云居雁的人马,听起来应该有四五个人。

    马车外,张泰与长安,再加上原本在赶车的一个半大小子,三个人,六只手,拿着手中的竹子、木棍,“噼噼啪啪”乱敲一通,嘴里骂骂咧咧的,时不时变换一下声音语调。

    看到紫苏从错愕中醒悟,挣扎着欲逃脱,张泰用手中的棍子一下子敲碎了紫苏身边的茶壶与茶杯。紫苏一下子又吓得躲回了角落。李安对着张泰点点头,扔下手中的棍子,用不甘心的语气大叫:“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这就回去禀告夫人,你给我等着!”

    “呸!”张泰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啐了一口,不甘示弱地叫嚷:“别以为大奶奶会怕了你,告诉你,大奶奶怀的可是男胎,等抓到了放火烧了针线房的那个贱婢,看王爷会怎么处置你们,告诉你,大奶奶一直在等着今天呢!”

    紫苏越听心情越沉重。薛氏要她当替死鬼,云居雁要抓她治罪,她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张大哥,他们鬼鬼祟祟的,车上一定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名唤张立的小厮一边说,一边学着张泰,扯乱了衣服和头发。

    张泰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哗啦”一下扯下了紫苏头上的黑布。“原来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高兴地直点头,回头对张立说:“你小子果然旺我,我们抓到了她,大奶奶一定重重有赏。”

    张立对着紫苏“嘿嘿”直笑,仿佛看到了一块大肥肉,接着又回头对张泰说:“都是张大哥的运气好,我只是占了你的福气。不过张大哥,夫人既然要把她送走。为什么要绑着她,还要把她的嘴塞住?”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们赶快回去禀告大奶奶才是正经。”张泰说着,就要把黑布套回她的头上。

    紫苏连连后退,不断摇头,“呜呜呜”叫嚷着,示意他们自己有话要说。张泰表现得极不耐烦,最后还是在张立的劝说下拿出了紫苏口中的白布。

    紫苏对着他们连连磕头。不断说,只要云居雁能让她留一口气,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张泰气愤地说:“你当大奶奶是什么人?告诉你,就算没有你,大奶奶一样能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的,夫人照样无可辩驳。”说罢,不由分说就把紫苏的嘴堵上了。

    一旁,张立担忧地说,紫苏看起来很狡猾。若是回去郡王府,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胡话。同时薛氏怎么说都是沈伦的夫人,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意外。两人当着紫苏的面商议了片刻,最终决定一个人回去禀告云居雁,等待她的指示,另一个人留下看守紫苏。

    玉衡院内,薛氏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针线房着火的事。她不明白紫苏何以提早动手,但沈伦就在一旁。无法追查,只能吩咐手下先去现场指挥灭火。

    沈伦听到针线房在这个节骨眼出事,马上觉得是云居雁管理不善。才会生出这么不吉利的事。他嘴上没说什么,整个脸却黑得似锅底。

    半个时辰前,他刚刚从衙门回来,把青竹和长安的画像交给了府尹,并拜托他一定要尽力搜查。说心里话,沈伦十分不愿意做这件事。无论是白芍也好,青竹也罢,还是一直在他们院子的青纹,不过都是府里的奴婢,哪里用得着他去求府尹,可沈沧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从,只能把不满埋藏在心中。

    薛氏当然知道他在气什么,却故意对着他说:“老爷,您不用担心,府上的料子很多都是宫里赏下的,所以针线房那边没有其他院落,只要火灭了就没事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伦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虽没有管过后院的事,却也知道针线房怕火也怕鼠虫,平日里连门缝都是封起来的,管事临走前都要再三确认火烛是不是全灭了。毕竟皇家赏的料子,关键不在于价值,而在皇家赏的东西被毁,就等不尊重帝后,事情可大可小。这些年,他从未听过针线房出现纰漏,结果云居雁接受没多少日子,居然就除了这样的事。

    事实上,这个当下薛氏完全不必要在沈伦面前说这样的话,毕竟她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针线房。只是事到如今,她就犹如那只被青蛙背着过河的蝎子,蜇人已经成了本能,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她站在沈伦身边,继续说道:“老爷,东西烧了就烧了吧,横竖都只是银钱的损失,不过居雁若是过来请罪,您可千万不要责怪她。她毕竟刚刚进门,在陌生的地方难免惶恐。就拿青竹的事来说,若不是祖父派人问她,她都不敢说她看到过青竹。”

    听薛氏提着这件事,沈伦心中又生出另一层的不满。云居雁看到“死人复生”,不止没有当场把人拦下,事后居然提也不提。站在他的立场,若不是云居雁的刻意隐瞒,此时说不定已经抓到青竹,问清了始末。

    想到青竹是沈君儒的侍寝丫鬟,他的心中更是郁结。在德才方面,他一直很看重沈君儒,可青竹是他的丫鬟,还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侍寝丫鬟,她做出这么多的事情,就算不是受他指使,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那个青纹,你打算如何?”沈伦阴沉着脸问,不待薛氏回答,不满地说:“她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会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薛氏的眼眶立马红了,急忙认错:“老爷,是我治家不严,纵容奴婢,才会惹出这么多事,都是我的不是。”说着眼泪已经从眼角滑下。

    沈伦想着薛氏不止失去了生育能力,就连他们唯一的儿子都变成了那样,不由地心软了,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她和君烨的小厮如何就会……”

    “老爷,我过问她的。她也很是后悔。”薛氏一阵哽咽。

    沈伦见状,安抚了她几句,在心中思量沈沧为何把青纹留在枫临苑。按理来说,事情问清楚了,因为交还薛氏处置才是。“你对青纹,有什么打算?”他询问。

    薛氏从来都要求手下百分百忠心,不可有任何事隐瞒。青纹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就算她说的句句属实。她也不可能再留她了,可一旦青纹也不在她身边了,她根本找不出更合用的人。如果这次能让云居雁永不翻身,青纹没有了便没有了,贴身丫鬟再找就有了。可如果事情不像她预期的那么顺利,以后她不可能孤军与云居雁斗争。当然,她认为这样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但她还是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想到沈沧留下青纹时的强硬手段,薛氏止了啜泣,小声说:“我想等父亲把细节问清楚了。才会把青纹交还给我处置,到时要么把她遣回妾身的娘家。要么索性把她撵走……我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其实这也怪我,她已经十七八了,我应该早些为她考量的,如果我想得周到些,或许,或许……”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她的这番话看似语无伦次。其实清楚明白地告诉沈伦,青纹是她的陪嫁丫鬟,沈沧应该把人交还给她。要杀要剐也得由她处置。至于具体如何处置,她如今还拿不准主意。

    沈伦自是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是她可以对他说这些话,他如何能对沈沧这么说?薛氏看沈伦犹豫,不由地在心中鄙视他。在她眼中,沈君昊敢于反驳沈沧,坚持自己的意见,沈伦这个做父亲的,见到沈沧反而连屁都不敢放。

    两夫妻心思各异,枯坐片刻,薛氏瞥见自己派去针线房的管事妈妈身影一闪,急忙擦干了眼泪,寻了一个借口走到廊下。

    来人见她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守门的婆子被大奶奶带走了,是玉瑶和大爷身边的长顺亲自过去抓人的,让两个婆子押着去了凝香院。至于紫苏——”她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她嫂子派人对奴婢说,她得知针线房走水,备了‘茶水’,一直在家里等着她,可她到现在都还没回去……”

    “不行,一定要找到她!”薛氏的脸上顿显急色。紫苏被嫂子挑拨两句就敢做纵火的事,一看就是个蠢笨的。她若是落在云居雁或者沈沧手上,一定会把供出来,到时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管事严妈妈也知道其中的厉害,急忙道:“已经派人去找了,可后街就那么大……夫人,您看她会不会是吓到了,所以躲起来了。”

    “若是这样就好了。”薛氏又恨又急。按照她本来的计划,紫苏动手的时候,应该由她大嫂远远看着,然后马上把她带回家去,给她喂“茶”,有守门婆子的证词,再加上紫苏嫂子的证据,云居雁怎么都逃不脱一个处事不公,引得绣娘心生愤懑的罪名,之后她可以与她慢慢清算御赐锦缎遭毁,全府丫鬟没有秋衣可穿这两笔账。再然后,只要把这些证据摆在沈伦和沈沧面前,云居雁就再也别想和她争管家的权力。当然,整件事最重要的还是为最后的重头戏做铺垫。小小一个针线房,怎么比得上云居雁肚子里那块肉。

    薛氏觉得自己的计划根本就是无懈可击的。“她怎么会提前动手!”她恨得牙痒痒。青纹的事已经让她头痛了,如今居然又多了一个失踪的丫鬟。

    不会放火的根本就不是紫苏吧?

    薛氏被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汗,立马摇头否定这种可能性。她告诉自己,云居雁就算是要纵火,也不可能对她管辖之下的针线房下手,更何况那里还有御赐的锦缎……或者她一早就把东西替换了?

    “她收下的那个王妈妈和李妈妈看到现场的时候都是什么?”她急切地询问,一颗心已经吊到了嗓子口。

    孔妈妈不明所以,如实答道:“回夫人,那个王妈妈是第一个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库房。看到满地的灰烬,她一句话都没说就坐在了地上。李妈妈也是先看了库房,立时就嚎哭了起来,大家拦也拦不住。原本薛妈妈手下的那个肖氏倒是最镇定的。她叫嚷着要去见大奶奶,被大奶奶身边的锦绣骂了一通,就一直一个人站在角落。这会儿他们三个应该都去见大奶奶的。”

    薛氏听到这话立马放下了心,但还是再次确认:“你看库房的东西有没有被人动过?”

    孔妈妈这才回味过来,摇头道:“奴婢前天特意去看了看,生怕御赐的锦缎不在了。刚才再看,那些布轴都在原来的地方,分毫不差,只是如今都化成了灰烬罢了。”

    孔氏的话音刚落,就听丫鬟来报,云居雁正往玉衡院过来。几个针线房的管事都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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