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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谁使美人计

    段云成似乎看出我的犹豫,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算盘和一本账簿,当场展示起他卓尔不凡的理财才能。{读看 看小说网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修长白皙的玉指灵活地在玛瑙算盘上跃动,仿佛他拨动的并不是算盘珠子,而是琴弦。那册子上也不是枯燥无味的数字,而是曼妙动听的宫商角徵羽。

    核算完毕,他亮出一张画满条条框框的纸张,就西洋记账方法与传统记账方法的优缺点做出详细比较。巧言善辩,妙语连珠,一切娓娓道来,教人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我看得目瞪口呆,佩服之情油然而生,所有的顾虑登时烟消云散,拊掌叹道:“好本事。既然云成……公子精通账务管理,乃不可多得的人才,那我便破格聘请你为账房先生。”

    他收起算盘,道:“多谢玉柔小姐。”

    他既让我直呼其名,我再自尊小姐未免有些矫情。遂笑说:“不必客气,叫我玉柔便可。”

    段云成眉梢微挑,薄唇微启,轻轻吐出我的名字:“玉柔。”

    嗳,没有公子哥儿的架子,真真好。

    他又道:“玉柔,我初来临安,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还望你能多多担待。”

    我爽快道:“云成公子莫客气,有事尽管开口。圆润,去给段公子安排食宿。”圆润得令,一溜烟地小跑步离开。

    这厢我正朝书房走去,一阵人语声便断断续续地传来。

    “……假金大案震惊全国……此次全权负责……多留些时日……父君放心不下妹妹……”

    “殿下……草民殒身碎骨……定然维护公主周全……只是,草民有一事需向殿下言明……”仿佛是爹爹的声音,听语气挺恭敬的,不知在与谁说话。

    “……何事?”

    “草民以为,公……仿佛对您有些……那个,不同寻常啊……要知道,您一直隐藏身份,她又全不知情,如今她年华正好,尚未许配人家……恐怕那个那个少女情怀……乱、伦什么的……是不是该……驸马……”

    “这……妹妹心思单纯……应该不会吧……”

    “什么不会?”我推门而入,欢欢喜喜地抱着林玉的胳膊,喜道:“林玉哥哥,你来怎么不早点派人通知一声,我好早点回来嘛。(请记住读 看看小说网的网址

    爹爹惊悚地倒抽一口冷气,当场石化。

    林玉淡定地清了清嗓子,旋即宠溺地轻揉我的脑袋,正欲开口说话。忽然手一僵,又讪讪地收回去,不动声色地与我拉开距离,干笑道:“玉柔,许久不见,又长高了。”

    我浑然不觉哪里有问题,是以又靠过去:“哪有许久,上个月刚见。”

    林玉是爹爹一位世交的儿子,不过我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位神秘的世伯。从我记事起,他便时常来看我,给我带各种稀罕的玩意儿。多则每月一次,少则三月一次,我几乎都要将他当成是爹爹替我选中的未婚夫了。

    小时候,我一度在“他是哥哥还是叔叔”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某次正与圆润做深入探讨,却不慎被林玉听见。他一脸受到伤害的表情,黯然神伤地告诫我:“不许叫叔叔,我是你的哥哥。”

    我却以为叔叔与哥哥没本质上的差别,反正都是长辈。

    每次他来,总要先与爹爹说话,然后再与圆润说话,最后轮到我。他一来,圆润就将纠结苦逼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就好像见到了一件思念已久的东西,想碰却不能碰一般。一来二去,憋得脸都红了。若非早知道圆润不能人道,只怕要误会他将袖子断在林玉哥哥怀里了。

    林玉哥哥长得极好看,看到他,总能教人想到书上的那些句子——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街上的姑娘看他的眼神都是火辣辣的,甚至还有胆大的,直接向他扔丝帕。他却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连瞟都不瞟她们。

    于是,被他紧紧牵着的我,便默默地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刀,隐约间有种浑身穿孔的蛋疼之感。

    我最喜欢对他耍赖皮,他被我磨得没办法,只好任由我靠着,脸上却始终带有几分囧然之色。

    爹爹瞬间复活,扯着嗓子干咳两声,朝我一通挤眉弄眼。瞧得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是以决定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林玉哥哥,这次来临安打算呆多久?”

    林玉无奈地笑了,他略略抬手,爹爹的脸色立马回复正常。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爹爹看他的眼光仿佛带了些许……敬畏?

    “家父有事托与我办理,所以这次会逗留久一些。玉柔,我听说你要开钱庄?”

    我点头道:“不错,今天刚刚聘请了一位账房先生,估摸着重阳节前后便可以开业了。”

    “忙碌之余要照顾好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他温声关照我,顿了顿,又说:“近日京城爆出假金大案,你既打算涉足钱庄业,需当十二分的心。”

    假金大案我早有耳闻。

    据说年初时,京城银票务收到一笔假冒黄金,以铜掺金,做工精细,几乎以假乱真,其总额之巨大令人瞠目结舌。那批假冒黄金来源于江浙一带,上面竟然印有江南巡抚的官印。

    此事一出举国震惊,持有金票的百姓纷纷自危,生怕那天一个倒霉便兑换到了假黄金。不少人堵在地方官营钱庄门口,逼迫官府以银票换金票,甚至有爆发骚乱。为此,江南巡抚王希明连夜赶回京城向皇上请罪。

    我笑道:“哥哥不必担心,此事我会当十二万分的心。况且只是试点罢了,成不成还说不好呢。”

    林玉这才放心地颔首,忽然又心血来潮道:“玉柔,过了年你便满十八了,可曾有中意的郎君?”

    说起这茬,着实有些愁人。倒不是说我貌若无盐丑不可见,反相,揽镜自照之时,我还颇有几分自喜。及笄之后,上门来提亲的青年才俊几乎踏破钱家门槛,近有江浙一带名门望族,远有京城官家二世祖,一度导致钱家门庭若市。然,爹爹爱女心切,总想着要将我再留几年。留来留去,反倒成了冤仇。

    人家姑娘十八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却每日与账簿和圆润为伴。

    思及此,我无奈地摇头。林玉垂眸一瞬,仿佛若有所思。

    几日来,我专心筹备钱庄开业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段云成似乎对此颇有造诣,无形之中帮了我不少忙。我心中感激之余,不忘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爹爹。

    我说:“爹爹,前几日我聘请了一位非常靠谱的账房先生。”

    彼时,爹爹正埋首于一副南朝年间的泼墨山水图,仿佛对此兴趣缺缺,随口应道:“好。”

    我又说:“此人大有来历,爹爹可知他是谁吗?”

    “谁。”

    “段云成。”

    爹爹不以为然道:“哦。”

    爹爹有个毛病,一遇字画便六亲不认。我深觉照这么下去,说到天黑他都未必能嚼出我话里头的重点,遂加大音量提醒他:“我说,他姓段,段!是大理,大理人士!”

    “大理段,段大理……”他喃喃片刻,忽然一跃而起,惊道:“你说他姓段?莫不是……”他看了看那卷打开的山水图,旋即两眼放光:“当真是段家的人?”

    “不错,他是段易遥的儿子,说是……出来体验生活。”但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好假……

    爹爹喜出望外,思忖片刻,说:“后天便是重阳节,不如邀请他来家里作客。”

    我暗自抹去额角的冷汗——真是说是风就是雨,想到哪出唱哪出。

    我勉强地答说:“我问问看吧。”

    爹爹又说:“好闺女,美人计!”

    我默了默,温温凉凉道:“爹爹,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是你亲生的吗?”

    他嘿嘿一笑,“当然不是。”

    我黑着脸扬长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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