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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春日里的宫苑内花繁叶茂,锦绣如画,各种妖娆美艳的繁花竭尽极致地开放着,不甘寂寞地绽放着美丽,唯恐逊于其后。

    花尤如此,人何以堪?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谁又会甘于寂寞,宁愿独自忍受那份难耐的清冷与孤寒?于是,阴谋、算计、欺骗、背叛纷沓而来,只为那高高在上的王者能有片刻的眷顾。

    即便温婉如皇后,仍是未能幸免其中,终究被欲望和贪念俘虏,做下如此荒谬的事来!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在这深宫重楼之内,不知又有多少美人在珠帘后顾目翘盼,那深蹙蛾眉下的点点泪痕,却都只为那龙椅上睥睨天地的薄情之人洒落——如骄横跋扈的崔妃,如倍受冷落的张妃,如红颜早逝的梅妃,如偷梁换柱的皇后……

    耳边传来阵阵笑语声,惊醒了恍然神思的我,抬头望去,才发现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皇后所在的祥琪宫,不禁抬脚向前走去。

    花树下,凤冠华服的皇后正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满脸慈爱地逗弄着,而她身侧坐着的竟是自我回宫以来一直未曾见面的太子妃。

    皇后满面欣喜地向我招呼:“含笑,快,快来看看你的小皇侄!”

    太子妃向我迎来,拉起我的手走到花树下:“含笑,早就听说你回来了,只是碰巧赶上我在坐月子,没能来看你,”她满脸含笑,昔日的热情依旧未减,“昨天刚过了满月,只说一会儿就去看你呢,谁知你倒来了。”

    皇后怀里的那个婴儿转动着幽黑的大眼睛,嚅动着粉嫩的小嘴,一双白胖的小手乱舞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极是可爱。

    “语卉,你和含笑说话时慢一点,”皇后抬起头,怜爱地看着我微笑,“这孩子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我心中一暖,心里甚是欣慰,尽管楚含笑非她所生,但她给予楚含笑的母爱也未见减少半分。

    皇后示意我坐下,宫女重新在桌上添了茶点退下,我伸出手去逗弄她怀里的婴儿。

    卫语卉看着我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母后不赞同家父这样做么?”

    “卫太尉上次的做法已非明智之举,”皇后面容沉静,语气温和,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冷荣轩的提议虽触怒了众多朝臣,但也远远未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钱财而已,太尉的学生每年给他敬献的财物也足以弥补这些损失了罢。”

    “家父当初也是想维护大家的利益。”卫语卉嗫嚅道。

    “那点利益又算得了什么?!”皇后站起身来,看着卫语卉接过婴儿放在身边的摇篮中,眼中带着不屑,这副模样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宛如一个陌生人,“如今投毒未成又去刺杀,真是愚蠢!”

    我心中一凛,想起在万家灯火的那个漆黑夜晚,我无意中救了冷荣轩一命,原来那次幕后的主凶竟是卫语卉的父亲卫太尉!听她二人说话的语气,竟像是皇后与卫太尉一向往来密切,难道皇后也参与到朝堂上的势力中了么?

    我端起茶盏掩饰住心中的不安,忽然感觉到平日里温婉柔顺的皇后或许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回禀皇后,刺杀冷荣轩的人已经被奴才在半路解决掉。”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令我脊背一阵寒凉,面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太监,正向皇后躬身禀报——这,不正是杀害初春的那个声音么?

    我垂下眼睑,吹了吹茶盏里漂浮的茶沫,强制压下心中的颤抖,不会的,一定是我弄错了!

    “母后为何要这样做?”卫语卉惊呼,一脸的愕然,“冷荣轩并不是太子阵营的人,母后为何要救他?”

    “可他也并没有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不是么?”皇后冷然道,眼神深邃,望不到底,“杀了他除了能泄愤之外还能有什么益处?杀了冷荣轩,皇上必会追究此事,事情闹大了于卫太尉又有什么好处?太尉一旦出事,势必要牵扯到太子,虽然太子对此事并不知情,但有这层姻亲关系,皇上又会如何看待太子?”她仰望着天际的深处,眼中一片决然,“即便是失去一座金山又如何?任何东西都无法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比!我会替太子铲除掉一切障碍,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无法阻挡他迈向皇位的步伐!”

    “啪”的一声,茶盏失手跌落在地上,内心的震惊令我颤抖的双手无法承受住一盏茶的重量,滚烫的茶水洒落在双膝上,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呆呆地望着皇后惊讶的眼神,那眼中的震惊分明不逊于我。

    皇后沉默地看着我,眼神瞬间变幻万千,那其中有震惊,不安,疼爱,挣扎,淡漠,最后一切归于冷绝,她淡然一笑:“含笑,表演得非常成功啊,竟把母后都瞒骗住了。”

    卫语卉惊讶地看着我,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你能听见?你一直都是装的?”

    眼见已经无法再掩饰,我只好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茶渍,轻轻一笑:“正是。”

    卫语卉瞪大了眼睛,指着我:“可,可是月容设计你的时候,你明知道会受伤,还是硬生生地挨了那一石头?”

    “不错,”我漠然答道,眼睛却看向脸色苍白的皇后,“不然怎么能够看清你的真面目?”

    “好,好,含笑,算你狠,”皇后忽然笑了起来,“能够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人,他日对待别人也一样会不折手段。”她摇了摇头叹息道,“太子在这点上便比不得你,少了一份狠绝,可惜……”

    我一怔,竟然有点恍惚,想起那夜激愤之下把贺之敏捅成马蜂窝的情形,或许,骨子里我真的是个绝狠的人罢,只是那份残忍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没有被唤醒罢了。

    我轻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神思:“可惜——我不是你亲生的,是么?”

    皇后讶异地看着我,旋即又平复了神色,淡漠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就应该了解,我会铲除太子身边任何危险的因素,包括——你在内。”

    我暗自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显得放松一些:“可我并不想成为女皇,我从来都没有那份野心!”

    皇后的眼里似乎漂浮着一丝忧伤,转瞬即逝:“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十八年的母爱,我宠你,疼你,从未拂逆过你的任何要求,甚至不惜为此伤害到了月容。如果不是语卉告诉了我你的变化,或许你现在仍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

    我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冷笑:“你宠我疼我,不过是想纵容我,令我成为一个骄横狂妄的人!你了解皇上为稳固皇权所做出的一切,深知他不会把江山社稷交付给一个这样的楚含笑,你只是想用你纵容的爱一步步粉碎驻扎在皇上心里的那个预言!”

    “哦?连这个居然都被你识破了么?”皇后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却令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原来你早已洞察了我的用意,却故意用放浪不羁,荒淫堕落蒙蔽了我多年。含笑,你的城府深得真是令人恐惧呢!”

    楚含笑当年是否有如此深的城府我不得而知,但那样的做法确实可保她一世平安,可我这个后来侵占了她身体的幽魂,又怎会洞知这其中的曲折呢?当年急切地想要征服萧方的心而暴露了自己的锋芒,如今把自己逼到如此绝境里来的,不正是当初那颗年少气盛的心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做人若不知韬光养晦,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情况下便锋芒毕露,那□在众人面前的利刃,必会被他人挥刀斩去!

    我不禁摇头苦笑,却又无法令其相信,只有默不作声。这笑容在皇后眼里却成了挑衅和蔑视,她铁青着脸,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母后心狠了。”转头对那尖嗓的太监下了指令,“把她关到密室里去!”

    太监伸手点了我的哑穴,挟着我随皇后走到祥琪宫内的偏殿里。我回头看去,花树下的卫语卉一脸的冷漠,只有在俯身看那个婴儿时,脸上才露出了笑意。

    书架后一道暗门被打开,走过长长的一条暗道,来到一个密室里。

    我被扔在地上,冷硬的地面摔得我浑身疼痛。皇后走到我身边蹲下,低头看我:“含笑,我本不欲如此待你,谁让你父皇如此糊涂呢,竟欲扶持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无论于公于私,你都不能活着出去!所以,莫要怪我,你这条命是我拣回来的,现在应该到了还给我的时候了!”

    她站起身欲走,我一把扯住她的裙摆,问出了一直困惑在我心里的疑问:“太子和你是同谋,是么?”

    她身子一震,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他若是同谋,我也不会如此费力了。若不是他真的疼爱你,把你当成亲妹妹看,我又怎会让卫语卉与我暗中合作?她那个爹,只会坏事!”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不要幻想着有人会来救你,高立每隔六个时辰会来查看一次,顺便重封你的哑穴。而这里,便是你永久的墓穴,你将会在无米无水的情况下自行死去!”

    凤冠华服的皇后拂袖而去,密室的门“彭”的一声被关上,四周立即陷入一片死寂。

    我环顾这个房间,发现房顶很高,最高处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光线便是由那里而来。我踮着脚尖试了试,手指离窗户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即便我跳起脚来也无法触摸到窗户。我围着四面高墙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无奈地蜷缩在角落里。

    窗口的那点光亮渐渐地暗淡下去,终于抽走了房间里的最后一丝光线。我双手抱膝,无助地把头靠在膝盖上,忍受着饥饿与干渴。

    高立很准时地来查看我的情况,我初时还能清醒地看着他的手指无情地封点在我的哑穴上,随着窗口上的那片光亮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我渐渐无力地倒在地上,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身体逐渐的轻盈起来,像极了前世被枪杀的一刹灵魂腾空的感觉。

    无数的影像在眼前出现——第一眼醒来时枕边酣睡的萧方,大牢里相互拥吻的痴男恋女,滂沱大雨中的遥遥相望,久别重逢后的喜极而泣以及困境中十指相交紧紧握合在一起的两只手。

    一道清凉顺着眼角悄悄滑落在鬓间,萧方,这一次,真的要与你永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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