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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最后一步

    叶雪山最怕顾雄飞此时归来,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预订入院的前一天,顾雄飞真来了。

    当时他正蹲在客厅地上检视一只皮箱。皮箱不大,里面整整齐齐的装着几样大小玩意儿,从洁净衬衫到留兰香口香糖,应有尽有,是他预备带进医院里的。当然,据说带进去也用不上,真要躺上病床戒起毒了,还有心思穿干净衣服嚼口香糖?不过他闲着也是闲着,双手空空的往医院里走,他心里还怪不踏实的。

    刚把皮箱里外检查完了,外面遥遥的就起了狗叫。一名仆人应声而出,片刻之后回了来,告诉叶雪山道:“少爷,大爷来了。”

    叶雪山猛一抬头,就见顾雄飞从仆人身边挤进门来,带着一身的汗味和热量。

    叶雪山本来是非常的不想见他,然而如今真见了面,却是不由自主的起身一笑,然后也没当对方是个远方归客,直接问道:“热吧?”

    顾雄飞也像是早上走晚上回似的,非常自然的答道:“热!”

    叶雪山立刻让仆人去开冰镇汽水,然后又问:“这回你有几天假?”

    顾雄飞笑了:“没假,我是顺路回来,明天中午还得上船,去葫芦岛。”

    仆人送来两瓶冰镇汽水,叶雪山拿起一瓶递给顾雄飞:“七八月也没有假吗?”

    顾雄飞仰头灌了一气,然后弯腰把空玻璃瓶放在茶几上:“不好说。要是没大事,我就能请下假来。”

    然后他扭头向门口看了一眼,见仆人早走了个无影无踪,就大踏步的上前搂住了叶雪山。低头认真的看了对方一眼,他随即一口吻了下去。狠狠的噙住舌头吮了一下,他继续向下去亲叶雪山的痒痒肉。叶雪山半闭了眼睛仰起头,耳根脖子全亮给他。而他紧紧的抱了叶雪山,发现怀中的身体还是一亲一哆嗦,仿佛是很怕,然而偏偏不逃,是凭他处置的模样。

    顾雄飞本来就热,此刻越发热的要起火。真想就地“处置”了叶雪山,然而外面毕竟有人。手臂狠狠一勒叶雪山,他意犹未尽的抬起了头。

    叶雪山垂下眼帘,不知为何,有点不敢看他。忽然想起了话题,他开口说道:“我要住院戒毒去了。”

    顾雄飞一挑眉毛:“真的?”

    叶雪山推开了他,让他看地上的小皮箱:“行李都收拾好了,明天下午过去。”

    顾雄飞为了戒毒之事,和他打了无数嘴上官司,如今忽然听闻此言,几乎不能相信。脑筋略转了一圈,他不再逼问真假,而是问道:“你要去哪家医院?”

    叶雪山答道:“天津卫能有几家戒烟医院?我就去那家德国医院,那里环境最好。”

    顾雄飞又问:“要住几天才能戒完?”

    叶雪山沉吟着答道:“得看身体状况。像我这样,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顾雄飞观察着他的言谈语气,看出了他是一本正经,绝非胡说八道的敷衍自己。心中生出一阵狂喜,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是彻底没有心事了。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把另一瓶汽水也喝了个底朝天。很痛快的一抹嘴,他抬手攥住了叶雪山的手:“怎么忽然想通了?生意顺了?”

    叶雪山也坐了下来,字斟句酌的答道:“我把生意停了。现在烟土业里竞争十分激烈,公司接连两次经营失误,一时翻不过身,所以……所以我打算转行。”

    顾雄飞接连听见两桩好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起冰凉的汽水瓶子贴上自己的额头,他心中暗想:“我是不是中暑了?”

    叶雪山说到这里,忽然起身上楼。片刻之后下了来,他把一张支票送到顾雄飞面前:“本以为能赚上几笔,没想到就只得了上次那十万块。现在公司散了,大哥也把钱拿回去吧。”

    顾雄飞拿起支票随便看了一眼,然后往茶几上一放:“我不缺钱,你留着花吧。”

    叶雪山连忙摇头:“大哥拿着吧,我不要。”

    顾雄飞一愣:“为什么不要?原来又不是没要过,现在怎么就不要了?”

    叶雪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手指头非常软,可以绞在一起:“原来没感情,是卖;现在有感情,所以不卖了。”

    顾雄飞沉默了足有半分多钟,才把这句话领会清楚。啼笑皆非的扬起手,他在叶雪山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混账东西,说的什么屁话!按你说的道理,原来没感情,我买;现在有感情了,我不买,我白送,行不行?”

    叶雪山犯起了倔:“我有钱,不用你贴补我。”

    顾雄飞无可奈何的歪头看他:“你个小王八蛋,跟我耍小脾气是不是?什么东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白给钱还不要,我给你一顿好打你要不要?”

    叶雪山听他骂的滑稽,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他忽然感觉日子还是很有过头的。人生道路免不了高岗下坡,顾雄飞是当过师长的人,不也曾被人一撸到底吗?自己起码可以安安生生的活下去,顾雄飞当时可是逃去日本不敢回国啊!

    他心里骤然明亮了许多,主动握住顾雄飞的手,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顾雄飞兴致很高,晚上请叶雪山出去吃大餐。明天一进医院,必然要受一场大苦;叶雪山心里清楚,所以狂欢似的连吃带喝,又随口说道:“明晚就进牢房了,不住满半个月别想出来,连半路越狱都不能够。”

    顾雄飞当即斥道:“你少胡思乱想!戒毒就是戒毒,你当你是花钱进去玩?我告诉你,别起越狱的心思,我过两个月回来看你,要是没戒干净,我扒了你小兔崽子的皮!”

    叶雪山一瞪眼睛:“你才是小兔崽子!”

    顾雄飞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别以为我是跟你逗。等你把大烟戒了,我提拔提拔你。”

    叶雪山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怎么提拔我?”

    顾雄飞答道:“我给你找个体面差事,肯定比你和混混们做买卖强!”

    叶雪山并不稀罕他的体面差事,宁愿自力更生。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以吃为主,犯不上为了没影的事情耽误吃喝。

    夜里两人回了家,叶雪山因为没喝醉,所以在床上还绷着面子。仰面朝天的抱着个大枕头,他面红耳赤的闭了眼睛,乍一看仿佛是自顾自的要睡,然而两条长腿环在顾雄飞的腰间,松一阵紧一阵的又勒又缠。顾雄飞喘着粗气低头看他,看的心里一阵阵做痒。怎么着都不够劲,怎么着都不解痒,顾雄飞恨不能一鼓作气的干死他。

    到了最后关头,叶雪山终于丢开了他的大枕头。欠身把一张汗津津的面孔贴上对方的颈窝胸膛,他贴上之后就不分开了,一边辗转的磨蹭,一边嗯嗯的呻吟。

    天气热得早,盛夏尚未到来,夜里就不凉快了。两人鸣金收鼓,洗澡睡觉。叶雪山侧身面对了顾雄飞,又把额头抵上了对方的胸膛。顾雄飞的胸膛实在是宽阔结实,叶雪山似睡非睡的眯了眼睛,总觉着自己是一头顶到了墙上。

    忽然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他想再过几个小时,天便要亮了。天亮之后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该往医院里去了。戒毒毕竟是件死去活来的大事情,身边应该有个家里人陪伴着才好。万一半个月后像个活鬼似的出来了,也有人搀一把扶一把。不过顾雄飞是肯定留不下来的,不留也好,顾雄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少爷,指望着他来照顾自己,还不如指望黄二爷。

    顾雄飞听到了他的叹息,就摸索着抬手抚摸了他的头脸,又轻声说道:“别怕,医院毕竟是医院,你真挺不住了,医生会打针让你睡觉。”

    叶雪山没想到他会听出自己的怕。仰起脸注视了顾雄飞,他的视力忽然变得敏锐,在黯淡夜色中把顾雄飞看了个清清楚楚。顾雄飞生得英气勃勃、大大方方,骂人撒野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坦荡,仿佛一生没有瞒人的事。

    叶雪山忽然开了口,很迫切的问了一句:“你对我是什么意思?”

    顾雄飞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然后他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忸怩:“睡你的觉吧!是不是等我说两句好听的呢?”

    叶雪山嗤之以鼻:“你以为我用你哄?真是想多了!”

    顾雄飞几乎不耐烦了:“哎呀,我对你好就是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叶雪山和他讲不出理来,又知道他明天要起早去沈公馆,所以索性闭了嘴,让他一步。

    翌日清晨,顾雄飞果然早早起床。他都洗漱穿戴完毕了,叶雪山还躺在床上没睡醒。他没惊动叶雪山,单是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对方半晌,直到一双眼睛看饱了,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叶雪山知道他今日必走,所以醒来之后也不沮丧。按照医嘱饿了大半天,他下午拎着小皮箱出门上车,一路走,一路嘱咐汽车夫。汽车夫算是家里的伶俐人了,他进医院一住半个月,没有汽车夫往来照应是不行的。

    汽车夫一边开车,一边倾听,不时点头答应。片刻过后,汽车驶近了戒烟医院大门,不料门口聚集了男女老少一群人,正在乱七八糟的吵吵闹闹。

    汽车既然开不过去,叶雪山没有办法,只好说道:“小陈,把车停在路边吧,没有多远,走过去算了。”

    汽车夫答应一声,很仔细的停好了车。两人拎着小皮箱慢慢的往大门走,同时听出前方似乎只是家庭争端,当然也和戒毒相关,似乎是一家分成两派,意见不能统一。

    叶雪山没当回事,哪知刚刚走到近前,人群忽然动起了手,医院门口瞬间陷入混乱。他正要加快速度进入医院,冷不防斜刺里伸过一只手,一手帕就捂上了他的口鼻。

    他猝不及防的退了一步,随即拼命转身向后。刺鼻气味缭绕在他的鼻端,他听见自己打雷似的大喊一声:“小陈!”

    最后的情景,是汽车夫惊慌失措的向他伸出双手。他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眼前世界迅速堕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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