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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大崩溃

    叶雪山到底也想不出吴碧城能去哪里,所以吃过一顿晚饭之后,他换了衣裳出门上车,直奔吴公馆而去。

    汽车停在公馆后门,他轻车熟路的往里面走,顺顺利利的就进了吴碧城日常所居的小楼。双方骤然相见,叶雪山不禁一惊:“碧城,你病了?”

    吴碧城素来都是齐齐整整的绅士风姿,如今却是从头到脚一片凌乱,面庞隐隐的还有一点浮肿,是个心力交瘁的病态模样。眼神呆滞的望着叶雪山,他默默的摇了摇头,然后对着仆人一挥手。

    待到仆人退出去了,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叶雪山。

    叶雪山被他扑得一晃。张开双臂将吴碧城搂到胸前,他发现情形很是不对。抬手一下一下抚摸了对方的后背,他压低声音说道:“碧城,你怎么了?是不是怨我总不来看你?宝贝儿,你不要哭,我错了,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吴碧城紧紧的拥着他,一言不发的把眼睛贴上他的肩膀。良久过后,他长长的抽泣一声,双臂收得更紧了。

    叶雪山越发愕然。他知道吴碧城虽然有些大姑娘气,但绝不会故意卖弄眼泪要挟自己。往回一算日子,他发现自己竟然已有好几个月没理睬过对方,心里就有些虚,怀疑吴碧城是被自己气急了。

    双手握住吴碧城的肩膀,他慢慢把人向后扶去。吴碧城侧脸低头,显然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哭相,隐藏的太用力了,从脖子到脸一起泛红。叶雪山见状,倒也真是有些不过意,就拉起他的一只手,潦潦草草的向自己脸上连拍了几下:“好孩子,别哭了,我让你打我出气还不成吗?”

    吴碧城用力收回了手,然后掏出手帕满脸擦拭了涕泪。转身走到屋角打开书橱,他从中捧出一只方方正正的铁皮盒子。

    拉着叶雪山在沙发上并肩坐下,他把盒子送到了叶雪山的大腿上。叶雪山见这盒子花花绿绿,先还以为是用来装饼干糖果的,可是仔细一瞧,又没见到商标。

    打开盖子向内一看,他不由得越发困惑了——盒子里面垫底放了两张吴碧城的单人照片,照片上面摆了一块半旧的怀表,一支派克钢笔。抬头望向吴碧城,他正色问道:“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你我将来再也不见面了吗?为什么要把你身上常带的东西全送给我作纪念?”

    吴碧城含着一点眼泪,垂下头去轻声说道:“子凌,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不缺我这一个。往后你若是想起了我,就看看这些东西;若是想不起我,就把它扔了吧。”

    叶雪山抓住了他的手:“碧城,你说实话,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要和我永别吗?”

    吴碧城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一味的只是摇头。抽出手来推向叶雪山,他呜咽着做出了驱逐动作,哆嗦着要让叶雪山走。叶雪山糊里糊涂的站起身,随即反应过来,当即站稳当了,不肯离去:“碧城,你不把话说明白了,我就不会走!”

    吴碧城是拼了命的要让他走,他是拼了命的死活不走,两人宛如两头抵架的小牛,互相推着顶着不肯相让。吴碧城本来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如今急了,竟也有股子好力气。双方如此僵持片刻,叶雪山气喘吁吁的开了口:“你再赶我走……我就找你爹去!”

    此言一出,吴碧城的眼泪瞬间滑了下来:“我要出国留学……求你走吧,我没骗你。”

    叶雪山当即反驳道:“留什么学!你这边的大学本科都还没有毕业,哪有说留学就留学的?”

    吴碧城哭出了声音:“你别管我。你再不走,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叶雪山累得出了汗:“你本来就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当我看不出来?”然后他换了口风,想要实行怀柔政策:“碧城,你我也不是新相识了,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明白你的心意。我在电话里听你语气不好,连忙就赶了过来。我这么惦念着你,你不能让我糊里糊涂的担着心走啊!”

    吴碧城面红耳赤紧闭着嘴,涕泪横流的就是不退让。正在此时,一名仆人试试探探的走了进来:“少爷,老爷让您到前面去呢。”

    吴碧城一听这话,立刻收手向外跑去。而叶雪山一时失了对手,又不好一直追到吴廷荪面前,只得随手摸出一张钞票塞进仆人兜里:“你家少爷是怎么了?”

    仆人满脸茫然,可因为收了钱,所以还不能一问三不知。弯腰道谢过后,他忖度着答道:“我们也不清楚呢,上个礼拜忽然就说要让少爷出洋,少爷可能是不愿意走,收拾行李的时候还哭了几场。”

    叶雪山又问:“定下启程的时间了吗?”

    仆人犹犹豫豫的摇头:“没听说啊!我们连少爷去哪国都不知道。”

    叶雪山抱着铁皮盒子,在吴家坐等了许久。然而吴碧城一去不复返,所以他熬到凌晨时分,垂头丧气的自行撤退了。

    疑疑惑惑的回到家中,他洗了把脸,正想上床补眠。哪知电话骤然响起,接起一问,对方却是金鹤亭。

    金鹤亭见神见鬼的放低声音,仿佛是要和他咬耳朵传闲话:“老弟,我问你,你在嘉廷公司里入过股子没有?”

    叶雪山知道嘉廷公司的总经理乃是吴廷荪,忍不住就笑了一声:“你少寒碜我。人家几千万的资本,我哪有资格插足进去?就算我这边颤颤巍巍的凑出几十万了,嘉廷平白无故的还未必愿意收呢!”

    金鹤亭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老弟好运气,我年前东拉西扯的和吴廷荪攀关系,投了二十万进去,现在全他妈打水漂了。”

    叶雪山登时一怔:“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鹤亭发出一声苦笑:“弟弟,你等着天亮看报吧,今天不上报,明天一定上。”

    叶雪山几乎急了:“你有话直说,究竟是怎么了?”

    金鹤亭在电话里又“哈”的呼出一口长气,仿佛一颗心已经沉重到了不堪的地步:“嘉廷破产了。”

    叶雪山握着听筒,沉默半晌,末了说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嘉廷那么大的公司……不能够吧?”

    金鹤亭唉声叹气的答道:“总而言之,这一点内幕消息我还是可以打探得到的。实不相瞒,我是刚从吴公馆回来,吴廷荪已经不知所踪了。”

    叶雪山听到这里,头脑中立时打了个闪电,忽然就全都明白了。

    管住口舌没有多说,他安慰了金鹤亭几句,然后挂断电话呆坐下来,飞快的把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吴廷荪那样的大资本家,信用极高,一句口头承诺都可以当成支票来看,时间久了,为了快速生利,免不得就要倚此做些空头买卖。买空卖空这种事情,只要衔接得好,当然可以源源不断的大发其财;可一旦某个环节出了故障,自然就要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全盘的崩溃。怪不得吴碧城昨夜做出了生离死别的样子,原来是早有打算,已经准备到了最后关头。

    这时,一名仆人轻轻巧巧的走了进来,询问少爷是先睡觉,还是先吃饭。叶雪山心不在焉的进了餐厅,一边食不甘味的拿了个糖烧饼,一边低头望向摆在桌角的晨报。将主版一排黑字大标题反复的看了几遍,他面无表情,心脏却是大跳起来——真上报了!

    把糖烧饼放回篮子里,他起身回了客厅,将吴碧城送给自己的铁皮盒子打了开来。他素来不把吴碧城当回事,因为对方没心眼,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拿起一张照片看了又看,他想自己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青年了——这个青年一直很认真的犯傻,很用心的受骗。

    他忽然后悔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为他对吴碧城不好,他原来总是勒索吴碧城的零花钱,要了又要,害的吴碧城在家里要挨骂,挨骂过后还是没钱,所以又很羞愧的不敢见他。

    他不知道吴碧城能否随着吴廷荪成功逃走,照理来讲,要逃早就逃了,不该直到昨夜还耽搁在家。一定是事态已经彻底失控,恶化的速度超出了吴廷荪的想象!

    三小时后,报童在大街上狂呼号外:“吴廷荪在塘沽跳海了!”

    吴公馆已被警察包围,吴家女眷一概不许外出。吴家少爷昨夜随着吴廷荪一起外出,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是离奇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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