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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入汉为客(1)

    覃国都城雍城

    暗夜不见五指,滂泼大雨密密压在青石板路上,原本繁华的渭江两岸街道顿时清冷极了,只有小部分的店铺还开着门,屋檐下的几盏灯在风雨中飘摇,点点姗姗。

    在那穿城而过的渭江上却有一叶孤舟随波逐流,船舱中隐约一盏孤灯闪烁,牵人心弦,船翁口中悠扬的小调,在风雨中断断续续,缠绵翻转。

    姬缭端坐在船箱中看着靠在窗边不停灌酒的覃王,心中哀鸣一片,悔不当初中了兰聆的奸计,无奈困身覃国,原本已然说服自己效忠覃王,可却没想到兰聆忽然的离去使覃王意志消沉,几次谏言都被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

    前日里,覃王忽然密诏下旨限三日内拿出平定天下的计策,姬缭不敢怠慢,顿时打起精神对着五国地势沙盘谋划起来,细细思量审度,第三日也就是今日傍晚呈上计策。没想到这次立刻得到覃王的召见,却是没想到是在这里,会是眼前这副情景。

    覃陌央一身白色素服,外面披着淡青色开衫绸袍,周身仿佛被雨水打湿一般,布满朦胧水汽,长发松散披在身后,眼神飘向江水远处,不到半个时辰手中的酒杯已经换成酒壶,仰头喝酒时气度依旧优雅淡然,天地间悠然的游士已不足形容他,更像是那泼墨山水画中的仙。

    “王上宽心,师妹一向任性,说不定想通了就回来了。”姬缭也不知道自己怎得没由来说出这一番话,也许是被窗外那烟雨重楼和窗边那人的寂寥身影所感染吧。

    ‘任性?这恐怕也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吧,如今只剩自己独自品尝了。’覃陌央想到此处心中涌出万分苦楚。

    他终于将目光移到姬缭那里,开口说道:“你呈上的奏折寡人都看了,从第一本到最后一本。你知道寡人为何现在才召见你吗?”

    姬缭已隐约感到一点,但仍是回道:“臣愚钝,请王上明示。”

    “太大,太空,不符合当前覃国的现状。不过……今日的奏本倒有些意思,说说你的想法。”

    覃陌央放下手中酒壶,正襟危坐端看着他。

    “臣的谏言看似远谋实为近谋,臣有三期谋划。第一期为两年,挑起五国争端,暗拓疆域。第二期为三年,待占据进攻中原的制高点后,连横汉国吞并燕津两国,这样两国的粮食储备就能为我所用,为统一天下打下结实的基础;第三期为五年,大举拓展疆土,平定四海,方成大业。”

    这话初听悦耳动听,成就千古大业是所有君王的梦想,覃陌央自然也很赞赏他横扫五国的气魄,

    只是平静下来仔细揣摩,却觉有太多虚处,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回批奏章的原因。

    “说说眼下这两年的具体实施方略吧。”

    “臣已经细想过了。”姬缭从宽袖中掏出一张地图来,这是他这一年中游历五国所绘制的,图上

    很多以前不清晰不准确的地方都被他一一修改,也新添上了很多不为多数人知道的奇路隐道。

    “王上请看。”姬缭手指在图上一角:“鄢城这里一片山林,紧挨着的元江北侧便是燕国的西部重镇邕州,那燕国一直畏惧东面相邻的津国和南面的汉国,所以不敢将大仓建在汉江和乌江边,然而覃国向来都是东出古峪关攻打五国,所以他们对此地领土向来都很放心,于是便在邕州秘密修建了五百多个粮仓,囤积了燕国五分之四的粮食储备。如果能够奇袭成功,那覃国的粮食储备将大大增加,也可占得邕州一片沃土,这就为东出五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上卿妙计!”覃陌央点点头,来了些兴致,舒展身子问道:“需要多少兵力?”

    “只需要两千骑人马!”

    “两千?”

    “是的!作为奇兵两千骑绝对足够,这次用兵是时间上的较量,从黑河大营调兵到达邕州,十日足已,而邕州驻守的燕国步兵是抵御不了覃军铁骑的,到时即使燕国都城上梁得到消息三天之后兵马才能到达,那时王上可派五万大军随后赶到,量那燕国也无可奈何。”

    这一番侃侃而谈,覃陌央也掂出了其中的分量。面上却没有太大的表示,问道:“可还有其它献策?”

    “举凡战争都有利弊,如果覃国想要站稳邕州要塞,处于高地俯视五国,打开通往五国的屏障,就必须依靠津国和汉国的配合。”

    覃陌央大拇指扣住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轻轻摩擦着,问:“如何配合?”

    姬缭笑了起来,答道:“那就要看覃王安排在这两国细作的本事了!”

    覃陌央扯动唇角,笑得隐喻:“何时发兵?”

    “汉津两国交战之时!”姬缭正襟一揖。

    “好……”半响后如古琴般低沉悠远的声音响起,飘荡在渭江上,堙没在大雨中……

    汉国,邯郸,云桂坊,西厢暖阁

    “啪”得一声,门差点被三娘掀了。

    “景非,你!”话刚一出口,就被兰聆捂住。

    “声音小点。”兰聆说:“弘儿刚睡,把他再弄醒了,又是一番折腾。”

    兰聆手劲太大,三娘挣扎了半天才倒上气来,低声骂道:“你做死啊!怎么还给那个骚娘们红袖写词,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让我在江源公子那里可是丢尽了脸!”

    事情果然如兰聆预想的那般发展,看来大事已成一半!

    “我希望你以新曲献于宣圆公陈飒为由,请求江源公子代为引荐,安排我与宣圆公见上一面。”

    “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三娘收敛起怒气,面上第一次有了严肃,她碾着步子围绕着兰聆细细打量着:“我这小庙怕是装不下你这尊大神了。”

    兰聆挺直身板任她审视:“如果我想走,谁也拦不住我。”

    “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引火上身!”让她放她走,没那么容易。

    “火?我更爱那燎原之火!”兰聆大笑:“这也是你成名的机会,我……只等三日!”

    相互利用的日子总有尽头,只是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三娘心中却有些不舍,她从小便在青楼长大,受尽世人嘲笑,虽然她嘴上不说什么,甚至常常嘲笑天下权贵,然而这也源于她深深的自卑。

    她知道景非来历必定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风采,但她却没有瞧不起她,当她知道是她黑了她的银子,她也没有气恼嘲讽,反而帮助她在云桂坊立足,虽然其中有几分利用,但她真诚待人的作风,却是三娘此生从未感受到的。

    “好!请静候三娘佳音!”

    这日傍晚,云桂坊打开营门,迎来了汉国最尊贵的客人宣圆公陈飒,门外想借机攀附之人,都被云桂坊的侍女们和侍从们请了出去。

    宣圆公陈飒被老鸨芸娘精心挑选的几位美人簇拥着,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上了二楼通厅,钻过一个暗门,侍女上前按下一个按钮,只见墙面翻转,里面出现一间能承二十人的大箱,众人进去站定,随着锁链和机关的配合,大箱开始向上移动,不一会又见一金色浮雕暗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侍女上前轻轻推开门,凉爽清芬的风迎面扑来,便见满眼梨花,纷纷飞飞。

    原来已是到了高楼天井,中间摆放着一个五扇屏风,款式虽小却画作精美,上面一只孔雀高高站在枝头,被繁花簇拥着姿态高贵非凡,羽翎丰满,画工精细得仿若能看清羽毛的纹理,背景是用六国最最稀有昂贵的金娟纱所铺。

    前面放一几案,是为上座,两侧依次排开数个几案,四周皆用鹅黄色幔帐相围,向上看乃是一片广阔天际,众人置身其中宛如坐在大船之上遨游浩瀚银河,心情瞬间开朗起来。

    待众人坐定,韩三娘子怀抱着琵琶慢慢移向前,真可谓是步步生莲,一改往日浓妆艳抹,瓜子脸上,眸含秋水烟,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更显一番淡雅脱俗、花颜月貌。一身月白色长裙,再无其他点缀,只有宽大的长摆流泻身后,在星光的朦胧照应下宛如一位雪白的孔雀公主。

    坐于上座的宣元公陈飒原本是被儿子硬拉过来的,原想这青楼女子无非是艳、艺两种,却没想到这韩三娘子却是别具风味,特别是那浅浅一笑时,笑涡霞光荡漾撩人心怀。

    琵琶珠弦,纯色盎然,幽怨粘绵,一地碎伤。飘荡的音律,渐远渐近,清脆的音调,拼凑成一盏仙般的美卷。离肠的唱词,为静寂的夜色,赋上一抹哀伤之色。

    “碧云天,黄花地

    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

    总是离人泪

    黯销魂,追旅思。

    夜夜念,晓来忧梦留人睡,

    坠粉枕边泪。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音色淡淡散去,三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坐在那里久久未动,青丝间、衣摆间已是落满一层梨花瓣,唯有那眸中的一滴清泪闪烁着光芒。

    众人更是陶醉其中,天籁之音犹在耳边萦绕,久久不愿醒来……

    “好!”

    宣元公陈飒喝了声彩,鼓起掌来,周围人也回神鼓掌,他起身走近将三娘扶起,一路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相伴。

    此刻的三娘自然是得意无比,对着下席陪酒的红袖得意一笑。原本她还在为自己这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而浑身不自在,然而景非却坚持要她这样打扮,说什么,‘男人喜欢外表单纯而内心放荡的女子’,真真把她这个阅男无数的女人镇住了。

    现在看来景非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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