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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受刑

    那太监看见兰聆左侧面颊上一坨黑,愣住了。

    兰聆这才发现自己的丑态被人看见了,瞪他了一眼。

    那太监慌张低头,不敢再看了。

    “哎呀,这书的几页被墨印黑了!”兰聆心疼的呼出声来,内心责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听到这话,那太监像是判了死刑,直接抱着兰聆的腿,失声痛哭起来:“大王最喜洁净,看到了,还不拔了我的皮,娘娘,救救奴才啊!”

    虽说是个阉人,但毕竟还是个男的,被他这要抱着,实在是不成体统,兰聆将他从自己的腿上剥了下来,轻踹到一边,可又觉得他害怕成这样,实在可怜,确也是自己闯下的祸,于是安抚他道:“行了,行了,擦干你的鼻涕和眼泪,找同款的纸张来,我修补一下。”

    待纸张备齐,兰聆仔细翻读被污染纸张的前后几页,竟将那四页墨染的篇章,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下来:“好了,拿下去重新装订就可以了。”

    那太监还挂着一脸的眼泪和鼻涕,看到书又恢复原样,高兴得跳起来,差点叫兰聆奶奶。

    兰聆瞧着他这阵势,连忙摆手,打发他拿着书回去复命了。

    纹澜殿

    太监捧着书,刚跨进殿中,就听到一声不悦的声音传来:“怎么去了这么久!”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书卷撒了一地。

    张安一看,急急上前,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提起来,让他赶忙把书卷捡起来,送到王上跟前去。

    那太监捡起书卷,颤颤巍巍的捧到殿中,跪在覃陌央脚边。

    覃陌央随意拿起一卷,递给一旁的绥羽,说了个“念”字,又拿起另外一卷,斜坐在案后,翻看起来。珍妃见状,上前为他沏满一杯茶。

    大殿中响起绥羽朗朗的读书声:“今之于古也,犹古之于后世也。今之于后世,亦犹今之于古也……”

    绥缇和韩溪源坐在对面,轻轻晃悠着身子,细细品味着文中的含义。珍妃乖巧安静的端坐在覃王两步远的地方。

    “啪!”这是书摔在案上的声音,绥羽读书的声音也跟着愕然而止。

    殿内的四人和太监张安不知所以的看着覃王,跪在地上的太监,头埋在两腿间,抖抖索索,更是屈成了一团。

    覃陌央半眯眼眸,俯看着着他:“说,谁还动过这本书?”

    “娘……娘娘!”那太监吱唔着说出来。

    “哪个宫的娘娘?”

    “是……王……是王后娘娘!”

    覃陌央紧拢长眉,手覆上额头,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眸子隐在其中,不露半点情感,其实当他一看到笔迹,便已知是兰聆!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又一天了,兰聆走的当天晚上,他一个人呆在未央宫里,幔帘深处总像有一道婉丽的人影闪动,每每当他要上前探究,却总是一场空,前所未有的孤独之感犹如上弦的箭向他袭来,密密麻麻,让他无力闪躲,愤恨得当夜就叫人撤走了所有的幔帘,但当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时,竟也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从第二天起,他就一直呆在纹澜殿处理政务到深夜,累了就在殿中休息,身旁有温顺无比的珍妃陪伴左右,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顺从太后的意愿,去宠幸她,但他还是无法接受除了兰聆外其他的女人,这是他的心病,他忍受不了女人的任何碰触,除了兰聆!

    覃陌央终于将覆上额头上的手放下,站起身,低缓平和的说道:“去看看……”

    瀚文阁内,兰聆将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单髻,贴身穿着白玉色抹胸长裙,将那紫酱色外衣随意搭在肩上,站在九尺高的梯子上,在那书柜横格子中翻找着,拣出几本拿着手上看看,

    “《南寓书钞》,《礼记》……”轻声念出书名,又朝旁边另外一架书柜,望了望,“《谷梁传》好像在那边……”兰聆一手扶着梯子的一角,身子向那边倾斜过去,伸长手臂,眼看着手指就要够着《谷梁传》了,脚下的梯子却像顽皮的孩子,忽然失去平衡,兰聆忙站直身子,梯子突然直立,悬立在两个书架的中间,兰聆左摇右摆地保持着平衡,颤抖的喊出求救声:“香~蓉!…香~蓉!…来人啊!~~~”

    晃着晃着,梯子竟是变成了她的两条腿,在地上迂回跳跃着,兰聆尽量保持着稳定,怕撞到书柜,向中间的空地移过去……

    覃陌央一行人刚上二楼,就看见兰聆衣衫不整,跟杂耍艺人一样,踩在梯子上,背对他们晃晃悠悠地朝反方向移动。

    “你在做什么?”覃陌央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把全神贯注保持平稳的兰聆惊了一跳,她努力扭过身子看向他,可就在这时,梯子终于在饱受兰聆的摧残折磨后,传来一声开裂的声响,兰聆头上惊冒冷汗,身子不由得一歪,连人带梯子斜着摔在一旁的书架上。

    还好兰聆在最后时刻,借着梯子摔在书架上的弹力,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房子中央,可当她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时,就已经笑不出来了,暗叫一声‘糟糕!’

    “嗙…噗咚…嗙…噗咚…嗙…噗咚…嗙…噗咚………….”连着的五十多个书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扑着一个,跟地震似得,前仆后继的倒了一圈,书卷散乱一地,有的珍藏竹简还挣散开来,蹦了一地的竹片。

    心疼!这是兰聆的第一反应,尴尬!这是兰聆的第二反应。

    空中传来绥羽急呼之声:“天啊!女人!你怎么总是从天而降啊!”

    兰聆没理他,看着覃陌央护在珍妃身前的样子,顿时心沉到了脚底,福了福身,漠然道:“臣妾拜见王上,王上长乐未央!”

    凡事总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做错事的人总要受到惩罚,更何况是在律法严苛的覃国。

    覃陌央冷哼一声,如同玉石般圆润的声音响起:“韩溪源,覃律中随意损毁书籍者,当以何罪论处?”

    韩溪源上前躬身答道:“杖责二十!”心知覃王对王后的感情非比寻常,做臣子的还是要给王上递个台阶的,于是又补充道:“但是娘娘并不是有意为之,念在初犯,王上还是从宽惩罚的好……”

    “请王上饶了王后这一次吧。”珍妃上前跪在覃陌央面前,头伏在地上恳求道:“娘娘金枝玉叶之躯,怎么能承受如此厉罚。”

    覃陌央眼中浮现出动摇之色,正要开口,却被兰聆一句话生生憋回去。

    “不用!”兰聆走上前一步:“本宫是中宫之主,六宫楷模,怎能自己先坏了规矩……只是……覃律中第一篇第十五条,有云:对王族不敬者,当处以肉刑。”兰聆转向绥羽,坏坏一笑:“绥羽,斩足、劓、黥、刖、宫,你想选哪一样啊?”

    “我….我怎…怎么对你不敬了!”绥羽直接结巴了。

    兰聆学着绥羽惊天动地口气:“天啊!女人!你怎么总是从天而降啊!”说完还向他挑眉,翻了个白眼。

    绥羽快要哭了,他可不不想少胳膊少腿少鼻子呀!

    绥缇一看眼下情况,俨然是闹得无法收拾,单膝跪在兰聆脚边,为弟弟求情:“绥羽年龄还小,不懂事,求娘娘宽恕他!从轻发落!”

    “呵呵!”兰聆耸肩笑了笑:“那是自然,就……也罚他同本宫一起杖责二十吧!只是……”兰聆面向覃陌央,温柔一笑:“只是请王上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什么?”覃陌央眯着眼,想瞧瞧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能不打屁股,只打背吗?”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带着倔强:“我不喜欢趴着看书!”

    这样的要求,使众人出乎意料,覃陌央本就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以后老实点,乖点,可没想到……长叹了口气,脸上浮出无奈之色,抬袖摆手:“算了,就罚你面壁思过十天吧!”

    “不行!”兰聆断然拒绝,“臣妾的先生曾严厉教导,一个人一生的影响短暂而又微弱,但书对后人影响则是广泛而又深远的,今日臣妾毁坏书籍有上千册,已是犯下大错,杖责二十,已然是从宽发落了!”

    覃陌央目光闪动了几下,淡然叹道:“随你!”

    “你就是六国名士韩溪源吧,久仰大名!”兰聆坦然说道:“就请你速去安排杖责的事宜。”

    听到这话,韩溪源站在原地没有动,内心纠结,头上直冒汗,心中哀鸣,这两人闹变扭,怎么还殃及池鱼啊!

    良久,传来覃陌央的声音:“去准备吧……”

    瀚文阁外。

    兰聆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外衣,只着白玉色抹胸长裙,将长发拢在一侧胸前,自觉趴在长凳上,对着被自己拉下水的绥羽,挑眉笑了笑:“你还等什么?王上政务繁忙,不要耽搁时间!”

    绥羽早料到自己是逃不了,撇了撇嘴,将上身衣服脱光,趴在兰聆一旁的凳子上。

    碍于王后的身份,行刑的太监们小心微微,双手抖擞的拿着滕杖走到兰聆身后,见那背部洁白细腻,完美的让人不忍心下手。

    兰聆抬起头看着珍妃躲在覃陌央身边,眼泪汪汪,双手颤抖着抓着他的袖笼,好似被杖刑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

    兰聆对着她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你不要害怕,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很快就会过去!”兰聆抬眼看着覃陌央,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如果还是怕得不行,王上会保护你的!”

    覃陌央显然是被她最后的一句话激怒了,坐在藤椅上,冷冷说道:“还等什么,行刑!”

    行刑的太监不敢违抗王上的命令,带着狠狠地力道,挥着藤杖。

    一下,两下,三下————抽打在脊背上的声音不断响起,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深刻残酷的红印。

    兰聆闭着眼,微皱眉头,不出一点声响。

    当打到第九下的时候,背上终于皮开肉绽,温湿的鲜血,沿着脊背缓缓流下,同时在藤杖刻下了红印。

    一旁的绥羽也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倔强的咬着牙,不呻吟出一下。

    覃陌央稳稳的坐在那里,手肘撑在椅把上,手托着下颚,表面看上去没有一丝动容,直到二十下杖刑结束。

    行刑的几个太监仍然全身发抖,跪在一旁地上不敢抬头。

    绥缇跑过去将绥羽扶下来,紧张地查看伤势。

    韩溪源也想上前,去扶起兰聆,但又觉于礼不合,眼瞅着稳如泰山的覃王,踌躇的直跺脚。

    兰聆站起身,背梁挺直,把紫酱色外衣重新披上,衣料贴在伤口上,被沁成了片片深紫。她仍然是没有吭一声,拉紧外衣,走到覃陌央面前,盈盈一拜:“王上的帕子,能否借臣妾一用?”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覃陌央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青色的帕子,递到兰聆眼前。

    兰聆接过,说了声谢谢,细细擦起额头上的冷汗,擦完后将手帕握在手中,缓缓说道:“臣妾还是洗干净再还给王上吧!”退开一步,又福了福身:“臣妾这就回宫了。”

    覃陌央左手用力握住椅把,似乎要把自己所有隐忍的感情发泄在上面,表情一直都没有变,他只是看着,眼睛都没有闭合一下,回了句:“退下吧。”

    “诺!”兰聆移步从他身边走开了,只是她的步伐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正巧碰到打水回来的香蓉。

    香蓉见主子面色苍白无力,忙撂下水桶,上前扶住,用唇语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又向覃王一行人那边瞧了瞧。

    “没事……我自己先回去”兰聆语气中已然没有了气力,吩咐道:“你去把我没有看完的书,搬回栖梧殿。”

    香蓉点了点头,跑进瀚文阁收拾去了。

    一回到栖梧殿兰聆就脱力的趴在床榻上,陷在柔软的被褥中,混混沉沉晕睡过去,可冷汗仍随着发梢向下流淌,即使在梦魇中,青色丝帕仍紧紧攥在手中,指节泛白……

    香蓉叫上映画匆匆忙忙收拾完留在瀚文阁的书卷和一应用品,回栖梧殿的一路上,香蓉想起主子苍白的脸色,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带着映画朝兰聆的寝室赶了回去。

    寝室门,紧闭着,里面没有半点声响。两人先扣了几下门,细听下,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推门进去。

    屋内窗户关着,昏暗一片,隐约看到床榻上有一个人影,香蓉折转去把窗户打开,映画走到床前,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光,这才看清眼前的情景,惊呼出声!

    兰聆趴在被褥上,头发散乱在一边,露出半张惨白无色的脸庞,背上的外衣呈现出一大片深紫色,血痕大部分已经凝固了,和背部粘贴着。

    香蓉跑上前一看,更是惊得脸上没了颜色。

    这时外殿传来嘈杂声,像是有很多人在外面,映画推门出去一探,方知是太医来了,急忙迎进来,让太医诊治。

    意识模糊间,兰聆感到全身的燥热开始慢慢减退下去,背上一片清凉,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乎回到小时候,有次练剑划伤了手臂,半夜发起烧来,楚忧离彻夜不眠的为自已敷换热帕子,温暖的大手抚慰着她的额头,兰聆像是寻找到了依靠,抓住那只纤长的手,张了张干涩的嘴唇,轻唤了声:“忧离……”

    那手微微一震,没有挣开,任由兰聆抓着。

    兰聆趴在床上,闭着眼,浅浅扬起唇角,虚弱中带着点撒娇,央求道:“弹首曲吧,一听,就不痛了……”

    屋子里,没有人回话。

    兰聆努力睁开眼睛,打算再央求一次,整个人却仿佛刹那间跌入万丈深渊。

    眼前的人,不是楚忧离,是覃陌央。

    他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兰聆,冷冷的眸子寂然不动。

    兰聆挣扎的直起身子,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惊慌,轻声道:“我……臣妾认错人了。”

    夜色中,覃陌央长长地眉毛微扬,似已没入鬓角,没有一丝不完美的容貌,让人骤然窒息。

    他仍然没有说话。

    背部抽痛感越来越紧绷着兰聆的神经,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来,一个常识猛地钻进兰聆脑袋中,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解释!越解释越乱,只能以情动人!

    琢磨了半响,头越来越晕眩,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我是爱你的!”

    史上所有甜言蜜语加一块,这句才是恒久不变的经典!兰聆坚信!

    覃陌央笑了,弯起好看的眼形,却又人让人感觉分外落寞,寂寥。

    兰聆忽然意识到,坐在眼前的很有可能并不是本人,很虚幻,很飘渺,许是用手指一戳,就烟散云消了。

    难是自己还在梦中?

    是啊!他是帝王,又怎么深夜来看自己呢。

    兰聆像是极怕他消失,不敢上前触碰,冲着他甜甜一笑,撒娇道:“我好喜欢你的,别消失哦!”

    接着又重新趴下去,拉起被子,盖在身上,两只手枕在面颊下,幸福地微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覃陌央。

    渐渐地……疲惫之感袭来,兰聆再也坚持不住,沉沉地睡着了。

    一缕春日的暖阳,冲透层层云朵,照进窗棂。

    兰聆费力睁开眼睛,身旁的香蓉和映画见她醒来,一个把她扶起,让她斜靠在软垫上,一个将药温了温,端上来,喂她喝药。

    药汁在兰聆口中苦涩蔓延,她轻咳几声,问道:“王上来过这里吗?”

    “没有来过,只有张公公派来的几个太医。”映画摇摇头,自个儿都替主子觉得冤枉“娘娘受了杖刑,现在宫里都传遍了,指不定有谁还在背后偷笑呢!”

    听到这话,兰聆脸上却露出轻松模样,对着映画说道:“我肚子饿了,帮我去准备些膳食吧。”

    映画点头,嗯了一声,出去了。

    香蓉满目心疼的帮兰聆换着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主子,为什么不想办法躲过杖责,难道王上真就那么狠心吗?

    换完药,兰聆觉得背上舒服了许多,对着香蓉莞尔一笑,答道:“我是兰家的人,可从不做赔本买卖,如果一顿板子,能为覃国换来一座城池,你说划不划算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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