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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黎明前夕

    “父亲呢?”大哥兰宇恒见覃王带领着十万兵马回营,他带着身后的兰家众兄弟,迎向兰聆。

    兰聆一双红肿的核桃眼愣愣看了大哥半响,终于吐出一句话:“在后面。”

    “后面?”兰宇恒见兰聆眼睛,鼻子,嘴唇都红红的,只有两颊青白,仿若整个人从冰水里刚捞上来,浑身散发着疼痛彻骨的寒气:“到底怎么回事?”

    兰聆目光转向队伍中四名士兵抬着的担架,上面躺着的人被一席白布覆盖:“在那。”

    闻言,兰家众兄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是一愣,下一刻扑了过去,悲鸣之声阵阵传来,在空气中凝结成霜,他们伏在兰崇轩的遗体上放声大哭。

    兰聆像是没有听见哥哥们的痛苦,又像是被那一声声的痛呼穿身而过,她摇摇晃晃向前走,待走到主帐时,甚至连掀起帐帘的力气都没有,她知道……那里面一定摆放着五六个暖炉,一定可以将她这一身沁心的寒气驱走,可是反反复复抬了几次手臂,都无法成功。

    覃陌央整顿完军务,远远就看到兰聆一个人站在帐外。他疾步走过去,轻问:“怎么在外面站着?”

    闻言,兰聆抬眼看他,流露出无辜的神态,眼看着又要哭出声来:“我进不去了。”

    覃陌央微微一怔,紧接着兰聆失力倒在他怀里。

    兰聆被他抱入帐中卧榻上,他吩咐人端来热水,为她脱下被冷汗浸湿的衣服,仔细擦拭后将她用厚厚的棉被裹住。

    这期间兰聆任由他照顾,眼帘半垂,一语不发。

    “瞧你,指甲都劈了。”她十个指甲因为刚才的用力连根劈断,里面的血块淤积凝结,覃陌央心疼的拉起她的手,他知道她最怕疼的地方就是手。

    泪水随着摇头的动作洒溅而出,兰聆抚上他脖颈上道道血痕,小声询问:“对不起……疼不疼?”

    “傻瓜,你不痛,我就不痛。”覃陌央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倾尽自己所有温暖着她。

    由内而外的心寒终于被他坚实的怀抱捂热,口中呼出的气也终于湿润了干冷的空气化作雾水,朦胧了面容,她贴在他的胸口上,喃喃说:“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这场战争太久了。”

    两人脸颊贴着脸颊,他在她耳边应承道:“好……”

    覃王覃陌央十六年,十二月初五,覃陌央与绥缇策马查看大营军务,筹划与齐国的最后一战。

    “王上,昨日酉时二十万援军已经抵达,臣和姬缭立即整顿军务,如今除必须的守营五万步兵,可用于攻城的有十二万步兵,骑兵六万,盾甲兵三万,器械兵、工兵各两万,共二十五万大军。如今决战在际,临淄城内的敌兵与我军数量相当,但已是穷途末路,只求最后一搏!”

    覃陌央侧耳倾听绥缇的回报,墨黑的眸子却打量着四周巡逻和训练的兵士,最终他的目光驻足在几个连在一起足有五十丈的大营帐处,里面可容纳两万余人。

    “五日前查看,还没有这么多伤兵,怎么还反倒有增无减?”

    绥缇如实答道:“回禀王上,这些兵士大多来自原来的津国、汉国,齐国气候寒冷,久居南方的战士受不住,才得了伤寒,且有蔓延之势,军医们将他们隔离,正在竭尽全力治疗。”

    覃陌央又朝北面战士们操练的场地望去,阵阵拼杀声却较以前有所不同,他说:“战士们的士气也有些消弱了。”

    闻言,绥缇也是满面无奈:“快过年了,自攻打齐国,战士们以连续征战尽尽两年,难免想家。”

    覃陌央唇边浅浅抿起,纵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的虎贲侍卫,对绥缇说:“随寡人去伤兵营看看。”

    “万万不可,伤寒会传染的!”绥缇阻止道。

    覃陌央轻笑一声,说:“不必如此紧张,只要小心便不会传染。”

    当覃王带着近卫走进伤兵营时,凡轻微病患都自觉让开一条宽大的通道,跪于两侧默声低头,病重伤兵也都咬牙支持着被病痛折磨的身躯,相互掺扶着跪在通榻上,他们口中不时传出难掩的咳嗽声。

    覃陌央眉头越皱越紧,闯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伤兵和他们痛苦的面容,他抬起右手向所有人示意:“你们是病人,都快躺下!”

    此话刚落,就有许多伤兵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其中有一名伤兵咳嗽得厉害,伸着胳膊想够那不远处桌子上的水碗,可是随着他肌肉每一次伸展,疼痛和眩晕都会向他寸寸袭来。

    “你别动,寡人来!”覃陌央疾步上前,扶他躺好,自己则端起那碗清水,又让绥缇在里面添了点开水,用勺子轻轻搅拌,喂到那人嘴边:“快喝吧。”

    “王上……”

    那人原是隋国兵士,参军也只是迫于无奈,全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自从隋被覃灭后,覃王颁令给他们穷苦百姓分田分粮,让他们像一个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这些他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本就对覃王和覃国心存感激之心,更没想到覃王能不顾自身安危,屈尊亲自来看他们这些伤兵,还亲手喂他喝水,在喝下那勺子中的水后,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周围的伤兵也感动地开始摸眼泪。

    “大丈夫怎能轻易落泪!”覃陌央轻斥一声,却是满眼含笑:“寡人知道,你们都想家了,特别是在自己生病的时候。”

    话音刚落,周围的哭声又扩散了一大圈,所有的伤兵都点着头。

    “寡人也好久没回家了。”这次覃陌央没有斥责他们,反而站起身面向所有人,同样是目光含泪:“也想回去看看那刚刚出世不到五个月的女儿,寡人每天都在想,她长得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她母后一样美丽,晚上会不会蹬被子,照顾她的人能不能细心周到……”

    听到这里,连一旁的绥缇眼眶都湿润了,伤兵们都沉默着,他们都想起了远在家乡的亲人和妻儿。

    “你们中间有燕国人,津国人,隋国人,汉国人还有覃国人,但在寡人眼里,你们都我大覃国的子民,寡人珍惜你们每一个人!”

    覃陌央长叹一口气,俯身抓起地上一把土,他细细看着那泥土,牢牢握在掌心,又看向众人,墨玉般的眸子里有着太阳睥睨芸芸众生的力量,炙热而又令人温暖,悲悯而又令人信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脚下,都在他宽阔羽翼的保护之下。

    “自起兵以来,寡人就发誓,一定要扫荡五国,平定天下,让天下的百姓成为一家人,不再有仇视,不再有战争!”覃陌央朗声说道,气势雄浑:“如今,我们还剩下一个敌人,那就是齐王!我们一定要攻下临淄,然后带着这些泥土回到家乡去,告诉家里人,我们胜利了,以后不再打仗了!你们一定要振作!……寡人也要振作!因为……寡人还要带着你们回家过年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覃陌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若听到那一阵阵凯旋之音就在耳边,所有在场的人仿佛也听到了!他们内心汹涌澎湃,誓死无畏,只愿能重上战场,为国,为亲人出自己最后一分力,他们跟随在覃王转身离开的背影,掺扶着走出伤兵营帐,那外面更是聚集着二十五万兵甲,他们严正以待,等待着覃王的一声号令。

    伤兵们正装待甲,手持长剑在队长的带领下一下一下重重击打在盾牌上,发出铿锵之声,他们口中高喊着:“胜利!胜利!胜利!……”

    所有战士们在他们的带动下,长矛顿地,剑击盾甲,震动之声遁地而扩,战士们口中“胜利!”的呐喊穿透云霄,直传千里!

    覃陌央环视一圈,接过绥缇递来的缰绳,纵身跃上马背,姿态从容,气度高迈,他抽出王者之剑直指临淄城方向,高声下令:“出发!!”

    兰聆听到开拔之声,她身着素白孝服拉着弘儿走出家父灵堂,望着那高坐在马上的覃陌央,目光中不止有期许,更多的是满满的担心。

    弘儿拉着兰聆的衣摆,目光真挚地看着父王,抿着唇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乖!

    覃陌央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他很少像现在这样露齿而笑,却比那冬日的阳光还要明媚,还要暖和,他对着兰聆,轻启几下唇。

    虽然只是看唇型,但是她知道,他想说说什么,他是在说:‘等我回来。’

    兰聆上前走了几步,抬起右手在空中挥动几下,对他微微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皎洁温柔。

    片刻后,覃陌央坚定回神,抽动马鞭,带领着二十五万金戈铁马,踏冰而行,如浩瀚大江向临淄城席卷而去。

    临淄城,齐王宫,

    天苑殿,顾名思义这里收集了天下最美最珍贵的花草,但齐王最爱的还是殿外那株红梅,说也奇怪自从兰聆远嫁覃国,这株红梅便没有再绽放过,甚至连花骨朵都没有再萌芽过。

    齐顷站在树下,从袖袄中伸出右手细细抚摸着枝头上微微突起的花芽,手指关键处泛着淤紫,褐瞳却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爱恋,怀着深深的期许,披风在凌厉的寒风中翻卷,带着萧瑟的气息。

    “王上!”车骑将军费允捷,奔到齐王身边,盔甲上的血早已被风霜冷冻,只留下一道凸起的红痕:“覃军忽然来犯,已攻破我朝阳门,正四面八方向我王城合围而来!”

    闻言,齐顷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二十余名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目光如熊熊火焰中燃烧的荆棘:“这是生死一战,不管胜算有多少,我们都非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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