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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最后的交谈

    凌中南确实整日叫着见袁玖,他知道袁玖也受了重伤,最初以为他是伤势未愈,然后以为他是还未想到满意的办法,到后来日子拖久了,他开始害怕。依袁玖的个性,带走孩子后就不声不响把他和水寒衣关到死也不是不可能,这种报复远比那些惨烈的方式悲哀残忍许多。

    所以突然听到袁玖答应见他的消息,还大大惊讶了一下。

    这时水寒衣已经把他当成了最能依靠的人。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凌中南白天给他喂饭喂水,夜里抱着他睡,还把能盖的都给他盖上。

    饭菜原本就不多,常常是水寒衣开心地吃饱了,凌中南才将碗底沾沾唇意思一下。

    日子久了,哪怕水寒衣再傻也能看出来,有次便首先将馒头推给他,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像在说叫他先吃,凌中南鼻子一阵阵泛酸,突然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见面前袁玖还特别吩咐让他们沐浴更衣,泡进热水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重生了。水寒衣也还保留着从前热爱沐浴的习惯,只是如今人傻了,也就更乐于将情绪直白地表达出来。他脸上一直挂着天真幸福的笑容,光是洗自己还不够,一次次拍打水花,随后干脆在浴桶里跳起来。

    水溅得满地都是,凌中南也未能幸免,然而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自打水寒衣从未这般毫无顾忌地快乐过,甚至连真心的笑容都少之又少。

    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来,失去的和得到的一比,他并不亏。

    见到袁玖时那家伙正悠哉喝茶,完全看不出重伤初愈且身中奇毒的迹象,孟散与莫竹青一左一右垂手而立,倒也好看。其实,曾经他很不明白袁玖为何会接连对自己的手下倾心,在他看来,两人在一起总要身份地位相当才好,可经历了这许多后他才真正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无关身份地位,无关应不应该,只要有那份心便好。

    “喝茶吗?”

    袁玖右手扇着扇子,左手端着茶杯,微微抬头,眼眉轻挑,嘴角微弯,笑得和煦温柔如三月里的春风,一如当年初见时,少年华美,只一眼便将那人深深刻在了心上。

    微愣的瞬间,水寒衣拽了拽他的袖口,大概因为突然见这么多人害怕得紧,往他身后缩了缩。凌中南伸手护了护他,抬眼看着袁玖,不言语。

    袁玖不置可否,扇子一合,“这茶性凉,不如叫人煮碗热热的红糖水你喝。”

    几人都有些无奈,袁玖这毛病,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嘲笑别人前从不想想,自己不久前不也是那需要喝红糖水的人么?

    打趣完毕,袁玖放下扇子茶杯,道:“你们俩先出去,我与凌门主好好谈谈。”

    孟散与莫竹青奉命出去,刚关上门,莫竹青就拿胳膊肘戳孟散,“你就不怕他们在里头叙旧情,然后叙着叙着就旧情复燃,把你撂在一边了?”

    孟散脸色一黑,抢先一步边走边说:“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听说丁雁翎的父母连续来了几封信催他回去,他这几天正考虑着怎么把你打包带回双辉楼。”

    莫竹青怔了怔,一人站在回廊下咬牙切齿。

    袁玖与凌中南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僵。

    突然听见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就见水寒衣小心翼翼地从凌中南背后猫着腰伸出脑袋,眼睛转了一圈后,停在袁玖面前的桌子上,期期艾艾地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指了指。

    凌中南望过去,原来是一盘水果。

    袁玖叹了口气,“拿给他吃吧,你们都坐下。”

    水寒衣将盘子放在腿上,喜滋滋地一个个摸过去,然后挑了最大的一个啃起来,高高兴兴啃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上的递给凌中南。凌中南摇摇头,水寒衣脸色一暗,好像有些失落,但紧接着就像是明白过来了,又高兴起来,从盘子里拿了个新的再给凌中南。

    凌中南笑着推回去,“我不喜欢这些,你自己吃。”

    水寒衣撇撇嘴,埋头继续啃。

    这一幕看得袁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盯了旁若无人的水寒衣一会儿,“他不说话的么?”

    “不是不说,是说得少,大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

    袁玖喃喃自语,“像个小孩子。”

    “是啊。”凌中南感叹起来,还点了点头。

    又隔了一会儿,袁玖深深叹了口气,“当初,是我不该纠缠你。”

    “命中该有此劫,谁都躲不过。”

    袁玖意外地看着凌中南,他倒还是一副面无表情。

    “好吧,现在来说说你为何来见我。”袁玖续了杯茶,感慨结束,该说正事了。

    “无论是何结果,是死是活,你都该告诉我们一声吧。”

    “呵,”袁玖轻笑,“可我看你今日不是来听判的,而是来谈判的。”

    “我希望你能饶过我的孩子和寒衣,对古门也不要赶尽杀绝。”

    “什么?”袁玖眉头一挑,讥讽道:“哈哈,凌中南你也傻了吧,成王败寇,如今我是赢家,你竟然有脸跟我狮子大开口,提此等要求?”

    “我既然提了,就一定有让你接受的理由。”凌中南掷地有声,“无论你我之间有过多少瓜葛,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我求你,你放过他;至于寒衣,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杀不杀有区别吗?况且等他情况稳定些,说不定会慢慢想起学过的本事,那时候,或许就能给你解毒了……”

    袁玖冷笑,“等他想起来,再开始打算怎么谋害我?”

    “你……”凌中南被他一堵,有些生气,“他应该再也想不起从前的事了,但原本就会的本领很可能捡回来,总之暂时留他不死,对你绝对有好处。再说古门,虽还撑着个名号,但实际情况你比我清楚,它绝对威胁不到你。再者,整个江湖并非只有常教和古门,正道武林中无数大小门派暗潮汹涌,个个不安好心,只你常教一个孤立,如何与他们周旋?”

    “一时说古门毫无威胁,一时又说有古门在更容易对抗正道武林,你真没傻吧?”

    “所谓外强中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哼,”袁玖一直不咸不淡地笑着,“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一派胡言乱语过去,说来处处是为我好,其实不过是不甘心,想等机会东山再起罢了。”

    凌中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说你是聪明人,如今却真糊涂了。事到如今,我早已……”他呻吟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决道:“听说秦虹瑶在你手里,这样吧,今后我与寒衣退出江湖,古门就由秦虹瑶执掌,附在你常教名下,听调不听宣,如何?”

    袁玖有些震动,根本没想到凌中南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他应该很清楚,一旦答应此事,就如羊入虎口。虽然现下听调不听宣,但迟早有一天,他的势力会全部被常教吞噬。

    “你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永远留下古门的名字。”

    袁玖怔了怔,看来,他们这些一派之主,到底还是有些相似之处。

    “把古门交给秦虹瑶,你怎么办?”

    凌中南神色一亮,“你答应了?”

    “先别急,”袁玖手压了压,“我先听听你怎么打算的。”

    “我有什么打算,自然是任你处置。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带寒衣和孩子离开,陪他们过上一阵子,照顾照顾他们,再找个能托付的人,然后我这条命,就悉听尊便。”

    “蹬鼻子上脸,”袁玖愤愤地自言自语,复又问道:“可你难道没想过,这样做其实就是名存实亡,有意义吗?让古门成为常教的附庸,也许还不如痛痛快快做个了断。”

    凌中南苦笑,“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我也不能只图自己痛快。”

    袁玖一顿,他说的……或许有理。

    他们拼了命去保全的那单薄的几个字,其实并非只是字那么简单,那上面,先后烙上过无数人的鲜血与意念。他们保全的,是很多人赖以生存下去的希望。

    恐怕也唯有这样,凌中南才能坦然地面对今后的一切。

    “袁玖,我敬你有大才大胸怀,理应明白,凡事不可做得太绝。”

    袁玖看了看正吃水果吃得不知节制的水寒衣,凡事,确实不可做得太绝。

    两人又沉默了,袁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凌中南盯着他,最初尚算耐心,但见他皱着眉头半天不言语,不由得着急。站在袁玖的立场上,他的要求是很过分,袁玖这人又不是能占上便宜的,万一不小心惹怒了他,恐怕适得其反。

    “你还是不答应么?”凌中南问了一句,袁玖抬头看看他,仍然不说话。

    “寒衣被魔功反噬,武功全失,又被你重伤,虽然勉强好了,但这辈子都是个废人,我的身体……”说起自己,想到近一年来怀胎生产所经历的一切,更是但系,“也折损了大半,从今后我们与古门全无关系,再不过问江湖事,如若你还不满意的话……”

    凌中南突然站起来,退了几步,按提内力,两指先后重重点了浑身几个大穴,随即痛苦地跪倒在地,猛咳了几口血出来,浑身瘫软,一身虚汗。

    袁玖大惊做起,愣愣地看着他,他竟然……竟然自废武功……

    那身与自己不相伯仲的功力,凌中南,是花了多于自己两倍三倍的努力才炼成的……

    “这样,行吗?”凌中南抬头看着他,满眼祈求。

    水寒衣转过身,吃东西的嘴张着,一脸茫然。

    袁玖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良久才有些通畅,觉得屋里暗,他看看窗外,是黄昏了。胸中还是闷得紧,他拎起扇子想出去透气,却觉得双腿双脚都僵硬得难受。

    孟散不出意料站在回廊尽头等他,问他谈得如何了,他先是发愣,然后摇头叹气。孟散不明所以,却知道是一言难尽。

    “屋里呆久了,我陪你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好。”袁玖先走,没两步就有个重量从肩上压下来,是孟散事先准备好的披风。他将带子系上,左右拉严实,这感觉,确实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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