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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薄命旦夕

    袁玖突然倒下,无人做主,凌中南和水寒衣被扔进牢房,下人用铁链将门一锁,扬长而去。牢房阴暗潮湿,水寒衣躺在角落最深处,毫无人气,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那儿还有个人。

    凌中南目光涣散地僵了一阵,突然全身猛地紧绷,虚弱的身体连侧躺都无法支持,肩膀一倒,脱力地平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紧接着一手费力地撑起后腰,咬着牙将裤子全部扯了下来。

    下/身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很不好,嗖嗖的阴风刮来的仿佛全是羞耻。

    他复杂地望了水寒衣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被潮水冲上岸后濒临死亡的鱼,全身上下只有高挺的肚腹不明显地起伏,更显几分悲哀。双手颤抖着伸向腹间,他很害怕,根本不敢去摸。

    对这件事他一直怀着深深的恐惧,从前没告诉过水寒衣,现在也无处诉说。

    头上的汗一层换了一层,身上冷热交替,随着阵痛挺了几次身用了几次力,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可孩子仍是没半分变化。他猛然发觉,这样不行……

    虽然懂得不多,但袁玖之前说得有理,时间拖长了,孩子必定会出事。

    现在他救不了水寒衣,也决定不了他们的命运,唯一可做的事,却因盲目害怕而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剧痛几乎没有间歇,几次犯晕,眼前黑了好几次,好在还没昏厥。

    那股剧痛从脊椎骨开始狠狠向下拽,身体好像从中间断掉,根本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而从疼痛的源头开始强烈蔓延的,则是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身为一个男人,他理应承担下一切责任,无论那有多苦;但如今巨大的怀疑和不确定让他看不到一丝光明,看不到任何结束的希冀,那个能让他将所有都放下的一天,究竟在哪儿?

    生产虽痛,但理应是件高兴事,理应是该两个人一起兴奋地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可现下笼罩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的,却是阴云密布的死亡阴影。

    他不是一个好情人,他从未让水寒衣有过安全感;他更不是一个好父亲,竟然在这种时候,连努力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死气沉沉的水寒衣突然坐了起来,如被从噩梦中吓醒,僵直的身体极不协调地大幅度痉挛,一脸惊慌恐怖。然后身体一歪,猛烈地干咳起来,最后竟咳出大滩大滩的黑血。凌中南吓了一跳,努力往起站,谁奈腿上刚用了一点儿力就又软了,而此时的水寒衣也再次昏死过去。

    凌中南决定爬过去,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艰难地来到水寒衣身边,这中间那人又坐起来咳了一次血,凌中南不断地叫他,可他的意识却早已不在这里。

    看了看伤势,虽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时,仍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如今的水寒衣,恐怕只剩下“听天命”三个字了。

    凌中南缓缓握住根本使不上力的双手,胎儿的坠势让他合不拢腿,猛然想到什么,他又往前挪了挪,双手扒着墙壁,一点点让身体抬起,最后勉强做成跪姿,更将肚子毫不留情地按在墙壁上,不单作为支点,也希望这种方式能更容易地娩出孩子。

    内心的悲凉与自嘲让他不由地苦笑,从一开始,甚至是从他小时候起,他就是一个很笨拙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最终他成为古门门主,成功了,可这背后他下了多少功夫多少苦心没人知晓。然而表面虽然光鲜,可内心的笨拙却迟迟没有改善。

    袁玖也好,水寒衣也好,都是他笨拙写照的极致。

    而如今,是他最后的努力了。希望这最后一次,不要做得太差才好。

    指节几乎要扣进墙壁,坚硬的胎腹与同样坚硬的墙壁一次次硬生生地推挤摩擦,赤/裸的双腿剧烈颤抖,血水和胎水毫无节制地涌出,见者惊心。

    然而,不会有人看到他。时高时低的嘶喊回荡在墙壁上、铁栏杆上,却始终走不出这个纵深极深的牢狱。一墙之隔,就是两个世界。

    整整一天一夜,他和水寒衣无人问津——此时常教上下根本顾不上他们。

    并不算多的人手全部待命,因为袁玖也已是奄奄一息。一场决战使他身受重伤,如今伤毒齐发,人已在旦夕之间。无论何时一口气上不来,都可算意料之中。

    之前齐江天照袁玖的意思,保护郁景兮和几个孩子,并未出战。近来郁景兮潜心研究解药,经常连续几天将自己关在房里,被人慌忙叫出来时,一见袁玖那副摸样,他几乎吓傻了。

    一次次挑战着他的极限,看孟散看他如见救星的眼神,还真他当成大罗神仙了不成?!

    袁玖是真真正正只剩一口气了,没办法,只好联合所有未受伤的人轮番给他输内力,同时立刻派人采买大量人参等续命补品,只要吊着那口气,或许还有转机。

    这样忙碌了一夜,死马当活马医,袁玖要死不活的,看不到好转的希望,但也不至于立刻断气。

    此时的孟散面上保持着冷静,内心却有些神经质了。

    守了袁玖整夜,第二日一扫前日的阴霾天气,日头红火,是个好兆头。孟散隐约觉得袁玖的气息比昨夜强了些流畅了些,便急急去找埋头于药房的郁景兮。

    路上看到回廊下蹲着两个小人,侍女哄他们回屋用早饭,两人不依,后来侍女只好妥协,说把早饭拿出来用。仔细一看,勤儿鼓着两个胖胖的腮帮子正玩儿泥巴,冬儿托着脸在旁边看。

    “勤儿哥哥,你说这几天怎么总是小碧姐姐陪咱们玩?我都好久没见我爹爹了……”冬儿撇着嘴,伸出一个小手指戳了戳勤儿刚做好的泥人,顿时嘴撇得更高,像是在说真难看。

    “我也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我爹爹了,”勤儿比冬儿豁达些,或许是因为手上忙碌没空想太多,右手一抓脸,立刻抓出几条泥道道,抹了几下又没抹掉,有些沮丧,“哎,算了算了,不管他们!”

    “那……他们要是不要咱们了怎么办?”冬儿把脸伸过去,睁着一双满带疑问的大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勤儿倒是很自信,伸手想像爹爹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摸摸冬儿的脑顶以示安抚,却被冬儿敏捷地躲开了。

    “哎呀别动,脏死了!”

    “哼,嫌脏那我做好了不给你玩!”

    “不玩就不玩,你做得一点儿也不好看!”

    冬儿一扭脸,正好看向孟散这边,孟散连忙闪身绕路而行。如今他很怕看到冬儿那懵懂却充满着幸福的脸,也无法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幸福这东西,太过可遇而不可求了。

    这句话很快就又得到了有力的证明。

    走到药房门口,尚未敲门,门便自己开了。孟散怔怔地看着齐江天打横抱着郁景兮从里面出来,郁景兮窝在他有力的臂弯,闭着眼睛,墨黑色的长睫下是两块重重的黑眼圈。

    齐江天也怔了一下,但脸上还是鲜有变化,“有事吗?”

    孟散的眼神在郁景兮身上停了停,齐江天道:“他太累了,方才自己睡了过去。”

    孟散悻悻地点头,“我觉得教主似乎好了一些,想叫郁公子看看。不过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些日子太辛苦了,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你言重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恨不得将心都掏给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人。”

    孟散微笑着看他往卧房走去,心说你自己不也是那样的人么?不知为何,总觉得方才齐江天那几乎万年不变的脸上隐隐挂着幸福安慰的笑容,而抱着郁景兮的时候,又多少带着骄傲与独占的意思。不善言谈、不懂表达,做事不着痕迹,比方郁景兮闭关忙碌,他总会在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又不会打扰对方的地方守着,不说爱,不说陪伴,但却用平淡朴实的行动证明着一切。

    找郁景兮不成,便改道去找莫竹青,还未到门口就听见乒乒乓乓一阵打闹声,紧接着莫竹青风风火火地冲出院子,差点儿跟他撞上。

    “怎么是你?”莫竹青心情不好时常常会表露出对他的不屑,“你不在教主身边在这儿做什么?”

    言罢不待回答又如风一般跑掉了,看方向,是往袁玖那里去的。

    孟散望着他的背影,那样打打闹闹的,也是种旁人都不能懂得幸福吧。

    多亏了袁玖曾把常教的一切都交代给了他,如今袁玖倒下,幸得有他在,大难之后终于恢复元气初得胜利的常教才不至于再起波澜。

    准备回去,谁料刚一转身就觉得身后有人。孟散连忙跟上去,对方引着他往僻静处走,看来是有话要说。见到庐山真面目后,虽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此人这时出现的确不算意外。

    “你居然逃了出来……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本事。”

    “你该庆幸我没有离开,而是来找你。”

    “离开又怎样?”孟散哂笑,“古门已无法起死回生了。”

    秦虹瑶神色暗了下来,顿了顿,道:“我虽没有解药,但要为袁玖续命,还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

    “之前我与那两人合作时曾讨论过这个问题,我想如今如果我们再合作,至少能让袁玖平平安安地多活一年半载。”

    孟散的拳头攥紧,声音都在颤抖,“你的条件?”

    秦虹瑶深深吸了口气,“……留下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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