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夜
苏其悦是很专心地在安排对抗朝廷大军之事——除了偶尔忍不住要跳到崖底看一眼师娘在做什么之外，他都是全心全力备战的。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朝廷请他去做带兵打仗的将领，天下早就太平了。
黑猫在他身旁，不时晃着尾巴，道：“哎，你又下崖底去了？”
“嗯。”
“今儿怎样？”
“嘲风祭司再送了几个人来，师娘又一一收留了。”苏其悦扶额，“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难道不好么？都是强大的灵兽哇！”黑猫道，“虽然脑子不见得跟本尊一般好使，但终究是能跟打妖怪相提并论的灵兽！”
“不是。”苏其悦烦恼道，“本座担心的是……师娘不再需要本座了……”
“是啊……啊？”
苏其悦打开窗，让黑猫使出窥视之法，朝谷底看去。
只见谷里的几处空地都被利用上了，不是搭建了简单的小房舍，就是开垦做田地。房舍前面的小院坝，晒着干果与时蔬，炊棚顶上，更是晾晒了一排排的野味。
黑猫再看，却见炊棚里有人忙碌，炊烟袅袅升起。
那院中摆放了长长的桌子，桌上是大盘子盛装的烤肉，还有缸子装的肉汤，汤里漂着的菜叶，格外鲜艳。
黑猫看着看着，就馋了起来。
即使隔得如此之远，它仿佛依然嗅到了浓浓的肉香，恨不得赶紧跳下去——
“等等！”苏其悦一把扯住它的尾巴。
黑猫猛然惊醒。它瞧着自己出了栏杆一半的身子，主动缩回崖上，然后昂首道：“哼！不过就是一群会打猎会耕地的灵兽而已！本尊的教主师弟，还会赚银子给师娘买吃买穿呢！”
苏其悦严肃地点头。
“话说回来，教主，你昨天带下去的花篮，师娘收下了么？”黑猫问。
苏其悦愣了愣，支吾道：“你、你几时看见的？”
“本尊一直关心师弟啊！”黑猫蹦跳过去，直盯盯地望着师弟，“说嘛，师娘收了么？还是丢了？退还了？”
苏其悦脸一红，清咳一声，转开脸，道：“收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师娘还说好漂亮……十分喜欢！”苏其悦说着，禁不住嘴角的笑意，连人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哎呦，有戏！有戏！”黑猫乐得直甩尾巴。
苏其悦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地图，又不甚淡定地炫耀道：“本座早知师娘会收的。”
“哦？为何呢？”黑猫惊奇，“那夜你不是明明被拒了么？”
苏其悦瞪眼：“谁说被拒了？那夜师娘受到惊吓，一时忘记控制气劲而已！”
“你又知道师娘没回绝你了？”
“当然！”
此言一出，一人一猫都安静下来。
黑猫抖着耳朵，好奇地打听：“真的？怎样确认的？”大消息啊！要赶紧告诉苓儿去。
苏其悦脸红了红，道：“那夜，有一滴水落在师娘颈项上，吓着了她……”
却说当时，谭香君本就绷得紧紧地，被这么一激，立刻尖叫起来，随后释放出强大的气劲，直卷得洞内摆放之物横飞！
“师娘当心！”苏其悦不假思索地扑上前，将谭香君护住。
谭香君刚要推开他，就看见柜子倒了下来，狠狠地砸中苏其悦的头。后者闷哼一声，顿时失力，挂在她身上。
谭香君惊叫，赶紧抱住苏其悦：“阿悦？阿悦！”
“师娘……”苏其悦倒是没觉得怎样，就是被砸得有点晕乎乎的，可他睁眼，瞧见谭香君那担忧非常的神色，就暗地里心欢喜，希望着——啊，让家私来得更猛烈些吧！
结果他如愿以偿了。
一个茶几飞来，“砰”地狠狠拍在他头上。
“唉呀！”谭香君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护住他，将他往安全的地方拖。
这一急，就把他拖到床上去了。
——师娘的床铺可是谁都不让近的，连师娘那么看重的阿九，也只能铺一层席子躺在地上而已。
苏其悦眼冒金星地想着，不知该乐，还是先晕倒一下。
“怎么办，收不住……”他听见谭香君焦急地自言自语着，睁眼，就见她将那床帐攥得紧紧的，不时探出头去张望。
外边本是燃着一盏灯的，很快就灭了，大概是倾倒了罢。
于是一片漆黑。
苏其悦感到谭香君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柔地抚过他的额头，在伤处试探地碰了碰（真痛啊）。
“阿悦……阿悦，你醒醒。”她说。
——我没晕呢。
苏其悦想着，却没做声。
“唉……”谭香君轻声叹气。
苏其悦觉着除了脑袋，身上别处也开始针刺般地疼痛，或许还有其他磕着碰着吧。他决定暂时不动，也免得与师娘独处幽暗之室，双方感到尴尬。
说起来，师娘还没给他答复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沉沉地。
然而，似是认定他已经晕倒了，谭香君慢慢倾身，侧卧在他身旁，只用一肘撑着上半身。
——啊，很近。
苏其悦嗅到温热的香气，心怦怦直跳，一动不敢动。
他感到谭香君的指头划过他额际（真的有伤啊痛！），温柔地拢了拢他凌乱的头发。
“你啊，怎么还不醒？”她小声道，“我眼见你化过花草鱼虫飞禽走兽……终于到人这一步了……为何还未醒来呢？难道定要经历世间所有变化，才能真正成龙么？”
——咦，师娘在说什么？
苏其悦不解。
“我等了好久……”谭香君轻声说着，又用指背抚过苏其悦的脸颊，“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老死了……”
苏其悦听得一头雾水。
——是在同他说话么？
“早知道，即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许你应下帝俊那化身为龙之约……你我都不要做龙，安心在地上过活……凡兽又如何、生老病死又如何……只要两人能长久相守，有什么要紧……”
谭香君悄悄说着，声音渐低，听不见了。
苏其悦满心疑惑，很想开口，但又怕惊动师娘。
正在他迟疑之际，幽香却变得越发浓郁，温热气息吹拂在脸颊上，似是师娘与他贴得更近了。脸红地讲，他首先觉察到的，是手臂触碰到了对方胸前某处柔软的地方。
苏其悦耳中开始轰隆作响。
接下来，却是与那处不同的、带点凉意的软物，轻触在他唇上。
那么轻，好像只是尘埃落下，又雪花般随着呼吸飞离了。
苏其悦知道那是什么，他猜到了。
现在他的脸一定红得不行了吧，因为已经滚烫得连皮肤都痛起来了。天知道要多强的意志力，才让他克制住自己的双手，没有立刻拥抱住谭香君柔软美好的躯体。
然而，一滴冰凉的液体静静滑下，恰好落在苏其悦唇间。他愣了愣，悄悄伸出舌尖，卷入口中，竟是咸的。
是泪水么？
如此疑惑着，他再动了动舌头。
谁知，却与追来的指尖触碰上了。
两人都是一惊。
“阿、阿悦？”谭香君吓得飞快缩回手，一下坐直了身子！
苏其悦心中着慌，赶紧起身解释，谁料床帐内挂着一块硬邦邦的不知什么东西，恰好撞在他额头的伤处，痛得他全身一震，抱头哀叫。
那边谭香君更是吓得不轻，先是缩到床铺角落，后又定了定神，拉住苏其悦的袖子，声声问：“阿悦，你方才听见我说话了没？”
苏其悦眼珠一转，道：“师娘，你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谭香君立刻否认，又道，“你没事吧？伤得厉害么？”
苏其悦道：“尚可……”
他用手掌试了试，似乎只是淤肿，没有流血的迹象。还好还好，不然岂不是要给猫师兄嘲笑到死了？
既然没什么大碍，那就继续！“师娘，方才所言之事——”
没等他说完，师娘的吩咐就来了，而且不容延缓：“阿悦，你先伏低！”
“啊？”
苏其悦愣了愣，随即照办。
然后，在黑暗中，他感到对方沉静平和的气息。这应是师娘正在运功——他还没见到过师娘使出武学呢，不知是何等厉害的……
“——哗！”
水，整个床都被冲得漂浮了起来。
苏其悦惊呼：“洞内怎会有大水？”
谭香君并不回答，只叫他赶紧爬上床顶去，护住头首，不要乱动，以免被“水”没顶。
……
“在回忆啥呢，教主？”黑猫悻悻地看着苏其悦，“瞧你那一脸严肃庄严的神色，必定是在想入非非吧！”
苏其悦从回忆中惊醒，摸了摸鼻子，道：“猫大仙，你懂什么？”
“是哦！”黑猫道，“都到这时辰了，还没有饭菜送上殿来。教主师弟，你教内的厨子，应当换人做了！”
苏其悦无所谓地将地图收起：“没人了。”
“啊？”
“本座将教中闲杂人等都遣到分坛去了。如今归龙山总坛，只是个布满机关的空壳而已。”苏其悦笑笑。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朝廷请他去做带兵打仗的将领，天下早就太平了。
黑猫在他身旁，不时晃着尾巴，道：“哎，你又下崖底去了？”
“嗯。”
“今儿怎样？”
“嘲风祭司再送了几个人来，师娘又一一收留了。”苏其悦扶额，“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难道不好么？都是强大的灵兽哇！”黑猫道，“虽然脑子不见得跟本尊一般好使，但终究是能跟打妖怪相提并论的灵兽！”
“不是。”苏其悦烦恼道，“本座担心的是……师娘不再需要本座了……”
“是啊……啊？”
苏其悦打开窗，让黑猫使出窥视之法，朝谷底看去。
只见谷里的几处空地都被利用上了，不是搭建了简单的小房舍，就是开垦做田地。房舍前面的小院坝，晒着干果与时蔬，炊棚顶上，更是晾晒了一排排的野味。
黑猫再看，却见炊棚里有人忙碌，炊烟袅袅升起。
那院中摆放了长长的桌子，桌上是大盘子盛装的烤肉，还有缸子装的肉汤，汤里漂着的菜叶，格外鲜艳。
黑猫看着看着，就馋了起来。
即使隔得如此之远，它仿佛依然嗅到了浓浓的肉香，恨不得赶紧跳下去——
“等等！”苏其悦一把扯住它的尾巴。
黑猫猛然惊醒。它瞧着自己出了栏杆一半的身子，主动缩回崖上，然后昂首道：“哼！不过就是一群会打猎会耕地的灵兽而已！本尊的教主师弟，还会赚银子给师娘买吃买穿呢！”
苏其悦严肃地点头。
“话说回来，教主，你昨天带下去的花篮，师娘收下了么？”黑猫问。
苏其悦愣了愣，支吾道：“你、你几时看见的？”
“本尊一直关心师弟啊！”黑猫蹦跳过去，直盯盯地望着师弟，“说嘛，师娘收了么？还是丢了？退还了？”
苏其悦脸一红，清咳一声，转开脸，道：“收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师娘还说好漂亮……十分喜欢！”苏其悦说着，禁不住嘴角的笑意，连人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哎呦，有戏！有戏！”黑猫乐得直甩尾巴。
苏其悦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地图，又不甚淡定地炫耀道：“本座早知师娘会收的。”
“哦？为何呢？”黑猫惊奇，“那夜你不是明明被拒了么？”
苏其悦瞪眼：“谁说被拒了？那夜师娘受到惊吓，一时忘记控制气劲而已！”
“你又知道师娘没回绝你了？”
“当然！”
此言一出，一人一猫都安静下来。
黑猫抖着耳朵，好奇地打听：“真的？怎样确认的？”大消息啊！要赶紧告诉苓儿去。
苏其悦脸红了红，道：“那夜，有一滴水落在师娘颈项上，吓着了她……”
却说当时，谭香君本就绷得紧紧地，被这么一激，立刻尖叫起来，随后释放出强大的气劲，直卷得洞内摆放之物横飞！
“师娘当心！”苏其悦不假思索地扑上前，将谭香君护住。
谭香君刚要推开他，就看见柜子倒了下来，狠狠地砸中苏其悦的头。后者闷哼一声，顿时失力，挂在她身上。
谭香君惊叫，赶紧抱住苏其悦：“阿悦？阿悦！”
“师娘……”苏其悦倒是没觉得怎样，就是被砸得有点晕乎乎的，可他睁眼，瞧见谭香君那担忧非常的神色，就暗地里心欢喜，希望着——啊，让家私来得更猛烈些吧！
结果他如愿以偿了。
一个茶几飞来，“砰”地狠狠拍在他头上。
“唉呀！”谭香君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护住他，将他往安全的地方拖。
这一急，就把他拖到床上去了。
——师娘的床铺可是谁都不让近的，连师娘那么看重的阿九，也只能铺一层席子躺在地上而已。
苏其悦眼冒金星地想着，不知该乐，还是先晕倒一下。
“怎么办，收不住……”他听见谭香君焦急地自言自语着，睁眼，就见她将那床帐攥得紧紧的，不时探出头去张望。
外边本是燃着一盏灯的，很快就灭了，大概是倾倒了罢。
于是一片漆黑。
苏其悦感到谭香君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柔地抚过他的额头，在伤处试探地碰了碰（真痛啊）。
“阿悦……阿悦，你醒醒。”她说。
——我没晕呢。
苏其悦想着，却没做声。
“唉……”谭香君轻声叹气。
苏其悦觉着除了脑袋，身上别处也开始针刺般地疼痛，或许还有其他磕着碰着吧。他决定暂时不动，也免得与师娘独处幽暗之室，双方感到尴尬。
说起来，师娘还没给他答复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沉沉地。
然而，似是认定他已经晕倒了，谭香君慢慢倾身，侧卧在他身旁，只用一肘撑着上半身。
——啊，很近。
苏其悦嗅到温热的香气，心怦怦直跳，一动不敢动。
他感到谭香君的指头划过他额际（真的有伤啊痛！），温柔地拢了拢他凌乱的头发。
“你啊，怎么还不醒？”她小声道，“我眼见你化过花草鱼虫飞禽走兽……终于到人这一步了……为何还未醒来呢？难道定要经历世间所有变化，才能真正成龙么？”
——咦，师娘在说什么？
苏其悦不解。
“我等了好久……”谭香君轻声说着，又用指背抚过苏其悦的脸颊，“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老死了……”
苏其悦听得一头雾水。
——是在同他说话么？
“早知道，即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许你应下帝俊那化身为龙之约……你我都不要做龙，安心在地上过活……凡兽又如何、生老病死又如何……只要两人能长久相守，有什么要紧……”
谭香君悄悄说着，声音渐低，听不见了。
苏其悦满心疑惑，很想开口，但又怕惊动师娘。
正在他迟疑之际，幽香却变得越发浓郁，温热气息吹拂在脸颊上，似是师娘与他贴得更近了。脸红地讲，他首先觉察到的，是手臂触碰到了对方胸前某处柔软的地方。
苏其悦耳中开始轰隆作响。
接下来，却是与那处不同的、带点凉意的软物，轻触在他唇上。
那么轻，好像只是尘埃落下，又雪花般随着呼吸飞离了。
苏其悦知道那是什么，他猜到了。
现在他的脸一定红得不行了吧，因为已经滚烫得连皮肤都痛起来了。天知道要多强的意志力，才让他克制住自己的双手，没有立刻拥抱住谭香君柔软美好的躯体。
然而，一滴冰凉的液体静静滑下，恰好落在苏其悦唇间。他愣了愣，悄悄伸出舌尖，卷入口中，竟是咸的。
是泪水么？
如此疑惑着，他再动了动舌头。
谁知，却与追来的指尖触碰上了。
两人都是一惊。
“阿、阿悦？”谭香君吓得飞快缩回手，一下坐直了身子！
苏其悦心中着慌，赶紧起身解释，谁料床帐内挂着一块硬邦邦的不知什么东西，恰好撞在他额头的伤处，痛得他全身一震，抱头哀叫。
那边谭香君更是吓得不轻，先是缩到床铺角落，后又定了定神，拉住苏其悦的袖子，声声问：“阿悦，你方才听见我说话了没？”
苏其悦眼珠一转，道：“师娘，你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谭香君立刻否认，又道，“你没事吧？伤得厉害么？”
苏其悦道：“尚可……”
他用手掌试了试，似乎只是淤肿，没有流血的迹象。还好还好，不然岂不是要给猫师兄嘲笑到死了？
既然没什么大碍，那就继续！“师娘，方才所言之事——”
没等他说完，师娘的吩咐就来了，而且不容延缓：“阿悦，你先伏低！”
“啊？”
苏其悦愣了愣，随即照办。
然后，在黑暗中，他感到对方沉静平和的气息。这应是师娘正在运功——他还没见到过师娘使出武学呢，不知是何等厉害的……
“——哗！”
水，整个床都被冲得漂浮了起来。
苏其悦惊呼：“洞内怎会有大水？”
谭香君并不回答，只叫他赶紧爬上床顶去，护住头首，不要乱动，以免被“水”没顶。
……
“在回忆啥呢，教主？”黑猫悻悻地看着苏其悦，“瞧你那一脸严肃庄严的神色，必定是在想入非非吧！”
苏其悦从回忆中惊醒，摸了摸鼻子，道：“猫大仙，你懂什么？”
“是哦！”黑猫道，“都到这时辰了，还没有饭菜送上殿来。教主师弟，你教内的厨子，应当换人做了！”
苏其悦无所谓地将地图收起：“没人了。”
“啊？”
“本座将教中闲杂人等都遣到分坛去了。如今归龙山总坛，只是个布满机关的空壳而已。”苏其悦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