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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雨一直下

    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在山沟里汇聚然后沿着低洼的地方冲下来,这几天,我门前那条大水沟里的水越涨越高,几百年前我们村选址的时候就是选在了一个地势相对高一点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块凹陷的平地,村民就在这里落户。

    我家的房子在村里已经算是地势比较低的了,带着泥沙的黄色泥水快速地从我家屋前通过,我目测了一下,大概还有五六米才能淹倒我家院子,因为我们村所处的位置海拔本来就比较高,这些水都是从就近的山上汇聚下来的,所以就算雨再如何大,我觉得我家也是很安全的。

    可是水位如果再抬高一点,下面几块稻田就要遭殃了,其中还有陶方的两块地。想起陶方,我就觉得有点不放心,这雨下得这么猛,镇上的小河水位肯定是要暴涨,我们镇虽然海拔也高,但是它是以一个小盆地的形式存在的,所以山上的雨水都会在那里汇集,然后再从那里流往别的地方。

    我给陶方打了个电话,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告诉我他生了个儿子。你知道就算时代再怎么进步,也不能冲淡农村人对于儿子的执着,我很羡慕他。

    我让他小心点,今年这雨水太多了,来得凶猛,山上又有很多地方被砍了树开了田地,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得出事。

    他说他已经留意过了,他家的位置基本上来说还挺安全的,只要山上几个水库没有塌,他家甚至都不会淹水。

    我又告诉他他的两块稻田快被水淹了,然后他有点沉默,我说没事,不是还种了陶大爷家那几块地吗,我在山坡山还有几块地呢,那里保住了咱们今年也不缺吃的。然后又交代他有事给我打电话,镇里要是不安妥了就还回村子里来住着。他答应了,然后我们都挂了电话。

    就算我们镇可以逃过一劫,我们县城也肯定逃脱不了被淹水的命运,我们镇是个小盆地,而我们县城却是个大盆地,或者说是一块靠近山区的平原。我估摸着它这会儿已经被淹了,至于到底能淹多高,大家就都不晓得了。

    以前我们县城也被淹过,当时大家都很兴奋,有划着竹筏出来拉客的,有坐在自家水盆里出来耍宝的,也有一家三口坐着橡皮艇出来玩乐的。当时的盛况上了市电视台新闻,大家都挺欢乐的。不过我觉得这一次大概是欢乐不起来了。

    最近我们村到镇上的汽车已经停了,镇上到县城的汽车也停了,听说前阵子出了两起事故。一起是山路边的一个小型山体滑坡把汽车给淹了,人倒是没死一个,但是大家都吓坏了。另一起是一辆小车被穿过公路的水流冲下了山坡,驾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死了。

    运输断了,县城里的人想往山上跑都不容易,除非靠步行,但是步行其实也是很不安全的。我不知道那里的人现在是悠闲淡定还是紧张害怕,但是我知道这一次肯定不同往常。

    我给我的羊群加了些干草,打扫了一下羊圈又出来洗了个澡,没洗澡做出来的饭我自己都吃不下。这雨这么下下去真是不太妙了,我不知道我的羊群能不能撑到雨过天晴。它们长期被憋闷在羊圈里,吃得不好环境不好心情也不好,这么下去怕是要生病,而瘟疫什么的,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我家的小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当时买过来的那一窝小鸡,长大后我才知道公母,总共七只鸡,四只母鸡三只公鸡,我比较喜欢母鸡,因为她们会下蛋,等这场雨停了就再买几只好了,等这一批的母鸡老了,总得有小母鸡接班才好呢。四只母鸡下的蛋,实在是不够两人一狗吃的,我决定要壮大它们的队伍。

    葛明还在睡觉,我没有问他这一趟回去发生了什么事,他也闭口不谈。最近他精神不太好,除了吃就是睡,连话都很少说。我也不怎么去打扰他,爱怎么睡怎么睡吧,睡觉还是很经济环保的。

    我一边做着饭他一边就从楼梯上晃下来了,一步一步的晃悠下来,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晃就晃到桌前了。

    “亮亮我下午要进山谷。”

    “哦。”

    “你怎么不问我进去干嘛?”

    “你进去干嘛?”他这么说了,大概就是可以问的吧。

    “上次搬回来那个大家伙你记得吗?嘿嘿,那可是好物,有了它,你那满山谷的草药都能练成仙丹。”他得意洋洋地夸下海口,我也不想打击他信心,但是。

    “仙丹?”这玩意儿真是他能练出来的吗?

    “呲,你这是怀疑老子能力还是咋滴?”他冲我亮亮牙齿,可惜那两颗兔牙真的是没什么杀伤力,配上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一张苍白的小脸,我只是觉得这表情真的有点搞笑,但是我还是忍下来了。

    “没有,我就是在想你不多休息一阵子吗?”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很虚弱。

    “哼,你以为我不想吗?弄点东西出来辅助一下,看能不能好快点了。”

    “哦。”反正我是不懂,他爱怎么折腾这么折腾吧。

    昨天加今天,这四只小母鸡就只生了三只蛋,这效率真是太低下了,据说是因为刚开始,还不太规律。如果非要不规律,我希望它们也可以偶尔有一天每只都下两只蛋。

    三只小小一个的鸡蛋,被我摊成三只撒了葱花的薄薄蛋饼,别看他小,滋味还是很不错的,这种自家养出来的小母鸡生的蛋和外面买的,相差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我把其中一只蛋饼放在小黑的盘子里,它舌头一卷就一口吞了,嚼都没嚼两下,真是心急不懂享受的家伙。葛明也三两口吃完自己那一个,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

    “亮亮,你煎的蛋饼真好吃!”于是他又裂开小嘴向我笑了笑,这一笑真是,笑得我心里一阵紧张。

    于是就着他那明亮的笑脸,看着他明亮的眼,我缓缓低下头……飞快地操起筷子,将自己的那块蛋饼塞进嘴里。他的筷子最终还是落空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我就要痛失爱饼。

    小子,你以为拍个马屁我就会把饼让给你吗?我得意洋洋地嚼了嚼嘴里的蛋饼,唔,真香!

    下午把葛明和小黑都带到山谷里,我自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去了一趟山里。我觉得穿蓑衣比穿雨衣舒服,活动起来方便,沾了雨水也不会粘在身上。我家的蓑衣也不知道放着多少年了,这会儿还是能穿,我寻思着改天自己再做一身。

    山上的水田都已经在田埂上开了个口子放水,不然田埂早都被冲垮了,不过现在也有不少被冲垮的。现在雨水多,没有田埂也不怕水稻干死,等雨停了再过来整整。

    我最担心的还是水库,水库要是塌了的话我那几块水田都得玩完,虽然山谷里还有一些谷子,但是我还是担心不够吃的,而且到时候不好解释。

    还好这个水库的位置比较高,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水库里的水虽然已经满了出来,但是很多山水都没有在这个水库里汇集,而是直接跳过它往更低的地方流去了。我也不知道这水库的设计到底合理不合理,总之我是白担心一场了。

    我又在附近看了看,这里离村子比较远,当时大家开荒的时候,也都选在了离村子近的地方。水库两边的山坡上,除了前面遭了火的那个山坡,其他地方都长着很多高大的树木,应该不会有滑坡的危险。

    放下了心之后,我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那块茭白地里摸了摸,现在又到了吃茭白的季节了。茭白这东西有个好处就是种一年它就能长很多年,十分省心。

    摸了几个嫩嫩的茭白,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却发现一条大鱼躺在茭白地里喘气。因为田埂被冲垮了,茭白地里的水位很低,它根本又不开。这条鱼怎么着也得有三四斤,嘿嘿,真是便宜了我。

    这鱼肯定是在这水库里的水满出来的时候跟着游下来了,我又仔细找了找,又找到几条相对小点的。下面稻田里肯定还有,但是这个季节稻子已经分蘖长得也挺高挺壮的,想在里面找几条鱼已经不那么容易了,眼看天色不早,我还是早点回家做饭去吧。

    晚上我们又吃了一顿久违的水煮鱼,这么一个春天忙下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在吃着方面花心思了。小黑吃得挺欢,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它,你说你一只狗吧,会爬树会捉老鼠会吃鱼算是怎么回事?

    葛明这会儿挺安静的,也不怎么说话,估计是下午在山谷里忙坏了吧。我也不吭声,几个人闷声不响地吃了一大盆水煮鱼一斤半白米煮出来的饭,一碟子炒青菜一大碗茭白汤。

    吃了饭收拾一下,大家都移步到了楼上房间,没有开电脑,我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小黑有点无聊,因为葛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它来找我玩,我摸了摸它脑门让他别闹。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水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电视上正在放着一部已经放了好几年的电视剧,葛明静静躺在那里,裹着毯子缩成一团,小黑扒在地板上,扯着我母亲以前织毛衣多下来的一小团毛线,玩得不亦乐乎。

    我躺在床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听着,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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