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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节 最后的湘军(下)

    第二百一十二节最后的湘军(下)

    “邦,邦。”宜昌城中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整个宜昌除了偶尔看到一点灯火外,大部分地方早已笼罩在黑暗中。

    白天发生在江面上的战斗虽然对城中没有造成什么破坏,不过那种猛烈的炮击声还是让城中居民感到恐惧,天色一黑,各人就早早睡下,只有在睡梦中,他们才不会去想接下来汉军是否会用大炮攻城。

    湘军统帅府书房内,里面的灯火却还没有熄灭,数盏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芒,勉强将房内照亮,曾国藩坐在书桌旁,手持着一支毛笔悬上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如同凝住了一样,迟迟没能动笔。

    “吧嗒。”一滴墨汁从笔尖滴下,刚刚还洁白的宣纸上顿时多了一个黑点,接着黑点散开,又扩大了许多。

    “哗。”曾国藩将沾上墨汁的宣纸移开,揉搓成一团丢到旁边,露出下面一张新纸,手动了动,正想写什么,只是马上又凝住。

    在他刚刚丢掉纸团的旁边,已经了数十个同样的纸团,这些纸团有的只有数个字,有的和先前那张一样,只有一滴或数滴墨汁。

    一名仆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看到曾国藩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从入夜后进书房到现在,自家老爷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将油灯的灯芯拨了拨,刚才昏暗的灯光顿时更亮了一点,仆人正要离去,曾国藩突然问道:“阿欢的伤势怎么样?”

    “回老爷,阿欢吃药后已无大碍,已经睡下了,老爷,天色晚了,是不是也休息?”

    “行了,本官知道,你下去吧。”

    “是。”仆人不敢再说,轻轻退出书房。

    曾国藩没有理会仆人的离去,依然只是坐在发呆,白天的战事历历在目,只要一闭眼,他脑中就会出现白天水师惨败的那一幕,又如何睡得着。

    最令他担心的还是军中将领思想早已不稳,若不是他坚持不降,宜昌城恐怕已经换上贼军的旗帜,作为自幼受孔孟之道数十年的大儒,对于死并不如何害怕,害怕的自己死后担上不忠不义的名声。

    在曾国藩看来,太平天国是邪教,而大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汉以商立国,南方任由夷人进出,完全是丧心病狂之举,不亦于以夷变华,只有大清才是以儒为根本,大清若是灭亡,儒家的道统根基也将被动摇,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之事。

    “启禀皇上,臣自……”刚写数字,曾国藩又“啪。”的一声将笔搁下,脸上现在一丝黯然之色,自言自语的道:“罢了,罢了,这奏折写好了,老夫又往哪里送?”说完,将刚刚写上数字的宣纸重新卷起,丢到一边。

    又坐在位置上发呆了半响,“邦,邦。”数声响,外面的打更声又传了过来,他仔细听了一下,已是到了丑时,曾国藩终于感到一丝困意,伸了伸懒腰,从位置上站起,出了书房后向旁边的卧房走去。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声音传入曾国藩耳中,他疑惑的向外望了一眼,只是视线被窗户挡着,外面又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曾国藩一惊,睡意顿时不翼而飞,数步走出房门向外看去,虽然有围墙挡着,但他还是看到墙外一片火红,他甚至可以听到火把燃烧发出的声音。

    “兵变。”曾国藩马上反应过来,心中一片冰凉,他虽然知道各个将领思想已有不稳,只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到了发生兵变的程度,这一切恐怕和郭嵩焘不无关系,一时心中后悔万分,实在不该让郭嵩焘留在城中。

    “砰”大门被粗暴的撞开,一队湘军涌了进来,看到站在台阶上不言不动的曾国藩,进来的湘军脸上顿时一片错愕,顿时停下,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大帅。”

    曾国藩心中产生一丝希望,道:“好,好,你们谁是领头?站出来见。”

    听到曾国藩的问话,各个湘军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下来,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曾国藩在湘军普通官兵心中依然有巨大的威望,虽然为了活命大家都同意兵变,用意也不是要杀曾国藩,只不过想逼曾国藩同意带领大家一起向汉军投降而已。

    “怎么,你们都不回答,那说明你们还当本官是你们的大帅,如果你们马上回营,本官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现在听本官命令,回营”

    进来的湘军轻微骚动起来,一些人脸上已现在犹豫之色,思付着是否听从大帅的命令,回到营地。

    “不用了,是我。”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湘军自行分开一条通道,让他走到前面,看到来人,曾国藩气得身体直抖,喝道:“老九,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想毁了曾家世代忠义之名,让曾家祖先蒙羞不成?”

    面对兄长的喝斥,曾国荃脸上却没有任何愧色,道:“祖先蒙羞?大哥说的太严重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胜负已分,大汉取得天下无疑,满清毕竟是异族,大哥又何必一定要忠于它?”

    “住口,大清虽然是异族,却是正统,身为儒林中人,岂能因为朝廷一时势弱就改投贼军,老九,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可以对此事发既往不咎。”曾国藩又是喝斥,又是苦口婆心的劝道。

    “真正要悬崖勒马的是大哥才对,大哥,湘军是你一手创立,只是因为你的固执却要使这支军队完全走上死路,你以为这次兵变只有我一人就能发动吗,大家都不用躲着藏着了,都一起出来吧。”

    随着曾国荃话声落下,后面又有十数人走了出来,曾国藩看了看,脸上顿时一片死灰,这些人当中,罗泽南、王鑫、李续宾等人赫然全部在列,几乎包括了湘军所有重要将领。

    “大帅。”各人叫了一声,脸上多少有点愧色,一些人甚至低着头,不敢看曾国藩的眼睛。

    “你们……你们……”曾国藩的手颤抖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之间就变得众叛亲离。

    “东翁,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非东翁一己之力可挽回,大清是正统,可是在之前,又何尝不是大明的叛逆?如今汉人重夺回天下,以后大汉又何尝不是正统?东翁何必执迷不悟,一心要为鞑子政权殉葬,只要东翁答应反正,各位将军想必也还会以东翁为主,还请东翁不要错过这次机会。”郭嵩焘劝道。

    “大帅”王鑫、罗泽南、李续宾等人都跪了下来,其余湘军士兵也连忙跪下,整个院中顿时跪满一地之人。

    曾国藩默然不语,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厅中,“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房中。

    “大帅这是何意?”一名湘军将领不明所以,向旁边问道。

    “大帅这就是不管了,任由我们如何行事。”

    “原来如此。”那名湘军将领脸上顿时轻松下来。

    只是曾国荃、王鑫、罗泽南等人脸上却是一片忧色,虽然曾国藩不干涉众人行事,可也等于拒绝领头向大汉投降,如果汉军恼怒起来对曾国藩作出严厉处制,他们一个背主的名声恐怕跑不了。

    “伯琛兄,我大哥一生以忠义自许,一时无转过弯来,还请伯琛兄谅解,在汉王面前能为大哥美言一二,能若解甲归田,最好不过。”曾国荃有点不安的道。

    “沅浦放心,以大帅的名望,即使不愿为朝廷所用,汉王也不会加予处制,不过要想解甲归田,还得看汉王如何决定?”郭嵩焘安慰道。

    “那是当然。”曾国荃松了一口气,曾国藩毕竟是他大哥,如果被处置,他承受的压力还要远大于其余湘军诸将。

    这场兵变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大部分湘军将领都同意向汉军投降,根本没有造成什么伤亡,甚至城中大部分居民都末作惊动,只是第二天城中居民一觉醒来时才发现大街上好象有点不一样。

    稍作打量,城中居民赫然发现,原本拖着长长辫子的湘军突然变成一头短发,接着有人发现城上的旗帜也由清廷的黑色旗帜变成大汉绣着剑和犁的红色旗帜,一些见多识广之人才恍然大悟,恐怕湘军向大汉投降了。

    得出这个结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宜昌不用再遭受兵灾了,至少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至于由大清换成大汉统治,高兴的人还是居多,满清这几年为了镇压太平天国和汉军两路反贼,苛捐杂税极重,听说汉军境内只有正税,杂税全无,总比现在要强,当然,也有少部分迂腐无比,忠义满清的书生如丧考仳。

    到下午时,得到消息的汉军终于开进城中,曾国荃、罗泽南、王鑫等湘军将领率军出城接受汉军改编,湘军这个称号也随之消失,湘军投降后,湖广还剩下的满清官员顿感大势已去,降的降,逃的逃,再也无人抵抗,很快湖广就全部归于大汉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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