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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Chapter 9(下)

    Chapter 9(下)

    因为有康熙的许可,这几日一有时间,我就去要了马,拣一块僻静处,由一位骑术精湛的军士教骑马。

    他说不敢让我对他用任何敬称,我看他一脸惶恐,也就答应直接喊他的名字——尼满。看到他,会不禁想到姐姐和那个人。想着那个人恐怕才不会如此恭恭敬敬、惶惶恐恐、拘拘束束的,想着想着就一面看着尼满,一面忍不住地叹气。

    尼满被我瞅他两眼,就叹口气的举动搞得更是举止拘谨,说话都不是很利落,就更不要提他能把我教的如何了。

    一个教得如履薄冰,一个学得很是无趣,在百般无聊中,我也终于可以独自一人骑着马,慢慢遛了。几次想要双腿一夹,马鞭一扬,就跑一下,可都被尼满阻止了,唠叨着,什么我手上力小,马性还不熟,不能急躁。我就慢慢骑着马,遛着

    其实我很怀疑,尼满根本没有打算真正把我给教好了,大概是怕摔了我,担不起责任,所以只是和我磨时间,等回京日子一到,自然万事大吉。

    太阳渐渐西落,我还是骑着马徘徊在草原上,尼满催了好几次,见我总是装没听见,也只能由我,稍稍落后半个马头,陪在马侧。

    正在闲逛,忽看到远处两骥骏马直奔而来,我看着好象是十三阿哥的那匹大黑马,忙勒住马。不大一会,已经奔近,果然是十三阿哥,旁边的是四阿哥,两人都穿着紧身骑装,腰束革带,马鞍上悬着箭壶,斜斜插着些白羽箭。只不过四阿哥是一身青蓝骑装,身子修长,看上去冷俊中含着英气,十三阿哥却是一身白色滚银边骑装,越发趁得身姿挺拔。

    尼满看清来人,忙跳下马请安。我却实在懒得跳下跳上,只等着他们近了勒住马后,在马上俯了俯身子。十三阿哥朝尼满挥了挥手,让他起来,赶着问我:“学会了没?”

    我努了努嘴道:“只学会如何坐在马上不掉下来。”

    十三阿哥看了眼尼满道:“你先回去吧”尼满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意见,遂又躬身行了个礼后骑着马慢慢退走。看他远了,我才抱怨道:“他哪是教我学骑马呀?完全在哄小孩子呢。”

    十三阿哥笑道:“你可别跟小孩子比,比你骑得好的多着呢。”

    我一想也是,这些蒙人、满人可是属于马背的民族,不会走,就已经随着父亲坐在马背上了。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十三阿哥想了想,说:“现在饿了,要回去用膳,不过晚上倒是有时间,你若晚上得空,我可以教你。”

    我听后,一高兴,双手一拍,刚想叫声好,却没想到,我这一闹,又松了缰绳,马在原地打起转来,我惊得闭上眼睛惊呼,直到感觉马不动了,才睁开眼睛,看见十三阿哥正替我勒着缰绳,他把缰绳还给我,又看了我一眼,对着四阿哥叹口气道:“看来我是‘任重而道远’呀 ”

    四阿哥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不说话,只是同情地看着十三阿哥。

    晚上随便吃了些东西,急急漱了口,又叮嘱了芸香和玉檀几句,就忙忙地赶去了约定地点。到了地头,看见空无一人,才惊觉,自己这么着急地赶过来,竟提前了好久。遂把披风铺在草地上,躺倒,看着星空,耐心地等起来。

    正等得有些迷糊,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我没有睁眼睛,随手拍了拍身边,笑嘻嘻地说:“躺着看星空真美,你也来看一眼。”

    一个人坐到了我身边,我嘟囔着说:“我都等困了,不如明天再学吧,今儿晚上咱们就在这里躺着看星星。”身旁的人一直不吭声,我觉得不大对,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四阿哥,他正坐在我身侧,仰头望着星空。

    我一个激灵,立即就站了起来,一面请安,一面下意识地往周围看。

    我期期艾艾地问:“十三爷呢?”

    四阿哥望着星空,不吭声,好一会后,才道:“太子爷有事把十三弟叫住了,他托我过来。”

    我忙说:“那奴婢就回去了,改日再教就可以了。”

    他淡淡道:“你觉得我教不了你吗?”

    我忙摇头说:“不是,我这不是有点困嘛”

    “那我们就躺在这里看星星。”

    我差点想用头撞地,和雍正躺着看星星,不如杀了我,立即说:“我现在不困了。”

    他淡然说:“那就上马吧”

    我一面心里打着嘀咕,琢磨着四阿哥为何有这闲情逸致,只因为十三阿哥的拜托?一面打量着他带来的两匹马。

    他指了指一匹看着小一些的马,说道:“这是十三弟专门挑的小马,很温顺,我待会骑母马,它自会跟着。”说完就翻身上了那匹大一些的马。我也赶忙上了小马,他在前面策马慢行着,一面说:“我们先慢慢走一圈,你和马熟悉熟悉,顺便我给你讲一下待会跑起来时要注意的地方。”我忙说好。

    好不容易熬过一晚上,我回帐篷时,身累心更累,随意擦洗了几把,立即扑到榻上。

    不是说四阿哥教得不好,实际上他教的很好,我进步很快,一晚上已经可以骑着小马随着母马慢慢小跑了,可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浑身不自在,一想到他将来是雍正,做事情的霹雳手段,就满是压抑。

    这时我才惊觉我已经不是那个张晓了,张晓是喜欢雍正的,欣赏雍正的,她认为在争夺皇位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而且八阿哥、九阿哥也有置雍正于死地的心思,所以雍正最后监禁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现在我却抗拒着那个结局,原来现在我已经真的是马尔泰.若曦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我茫然不知时,流逝的时光已经改变了我。

    我也曾仔细思量着要不要趁着难得的和未来雍正的独处机会,和四阿哥进一步拉拢关系,为将来多留几分机会和保险。可几次三番,思量好的讨好拍马的话到了嘴边,看着他喜怒莫辨的脸色就又吞回了肚子。一晚上又要想东想西,又要学骑马,能不累吗?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还是不行。原以为凭借三年白领的办公室争斗经验,再加上三年宫内生活的严格磨砺,自己早已经是人精了,没有想到遇到真正厉害的主,立马破功。

    左思右想后,只得安慰自己说,好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得罪他就行了,至于说讨好,看来自己还得多磨练几年。安慰完后,也决定再不跟四阿哥学骑马了,一个琢磨不透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太遭罪了。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老天总是以折磨人为乐子。明明十三阿哥满口保证说,一定不会爽约,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又是四阿哥。我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回头要找十三阿哥好好谈一次话。

    我陪笑看着四阿哥道:“奴婢今日白天刚当完值,有些乏了,所以今晚就不学了。”四阿哥听完,脸上仍然是冷冷淡淡,只是眼睛看着我。我又鼓了鼓气,俯下身子行礼,说:“如果四阿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说完蹲着身子等了一小会,看他仍然没什么反应,就直起身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提着一口气,试探着从他身边走过,等走过他后,觉得他仍然没什么反应,不禁呼出一口气,暗自庆幸一声,忙加快脚步,尽快离去。

    可走了一会后,听到后面马蹄声,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就觉得四阿哥凌空一跃,从马上跳下一把拽住了我。我看着离我很近的四阿哥的脸,不禁失声惊呼。

    我叫完后,看他仍然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漠漠然地看着我,好象我们现在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根本没什么不正常。我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反倒被他用力一揽,更是贴在了他身上。我静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想着,莫非他想调戏我?这可太离谱了

    念头还没有转完,就感觉他冰冷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我一面使劲往后仰头,一面用力推他,但是男女力气所限,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他尝试了几次,发现我紧闭双唇,根本不让他进入,遂抬起了头。

    我立即下意识地做了电视剧里被非礼女子经常做的动作,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可惜他不是明玉格格,我的手被他截住,被他反剪在背后。他眼里带着嘲弄,嘴轻贴在我脸上说:“难为你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年工夫,引得我上了心,现在又玩欲擒故纵。”他冰凉的嘴唇在我脸颊上印了一下,道:“恭喜你,计谋成功了。”

    我怒瞪着他,想开口反驳,可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怒声道:“放开我”他又往前倾了倾,嘴在我耳边一面轻柔地逗弄着我,一面轻声说:“你若想跟我,我自会向皇阿玛去要了你的。”我觉得我全身无力,四肢发软,感觉身子越来越热,心却越来越冷,强自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轻声娇笑起来。

    他听到我的笑声,不禁动作慢了下来,我侧着头,嘴贴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然后紧挨着他耳朵说道:“四爷是因为没带着女人出来,需要泄火吗?”他身子一僵,我接着轻笑道:“如果四爷喜欢用强的,奴婢没资格反对,四爷想要在这野地里苟合也遂四爷的愿。”

    他听完,慢慢直起身子,盯着我脸看了起来,我脸上带着几丝冷笑,半挑着下巴,斜睨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他忽地缓缓展开一个笑容,我只觉全身一个激灵,冷笑瞬间被冻在脸上,他一面笑着,一面慢慢俯下头,又印在了我唇上。我身体后仰,却无法躲开,只觉得寒意从他没有温度的唇上迅速传到我心里。我慢慢闭上眼睛,全身冰冷地想到,完了真的完了原来以毒攻毒不管用的。

    正全心冰凉,如坠冰窖时,他猛地离开了我的唇,放开了我,自转身上了马,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被他突然放开,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他在马上冷冷看着我,说道:“上马。”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逃过一劫。一面暗自谢谢各路神仙,一面腿脚发软、歪歪斜斜地爬上了马。看他反方向而行,并不是回营地,我刚放下的心,又立即提了上来。

    他冷声道:“放心,你还不是倾国倾城。”我这才又稍稍安心了些。

    他在一侧,开始加速,一面指正着我错误的姿势。我再没有勇气说半个不字,只得顺从地强打起精神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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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再见十三阿哥时,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一个人,十三阿哥现在肯定不死也是重伤。十三阿哥被我看得完全不敢和我的眼睛对视,目光只是游移在别处。我盯着他看了会,忽觉得不对,一看四阿哥正淡淡看着我,心里一慌,忙收回目光,乖乖立在一旁。

    看大家都目注着场中射箭的太子爷,我装着去换水,经过十三阿哥身边时,步子依旧,只是低低说道:“今儿晚上我去找你。”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晚上,安排妥当一切后,去见十三阿哥。刚走近十三阿哥帐篷,十三阿哥的贴身小厮三才迎上来,请安说道:“爷正等着呢。”

    我笑说:“烦劳你了。”

    他忙陪笑道:“姑娘这说得是哪里话,都是奴才该做的。”

    我笑笑,自进了帐篷。十三阿哥正坐在羊毛毯上,斜靠着软垫看书,看我进来,扔了手中的书。我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两个软垫,也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好,又从几案上倒了杯茶给自己。

    十三阿哥挨着坐近了些,陪笑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我冷哼了一声说:“你一个阿哥若不想教我,做奴婢的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犯不着再三戏弄我。”

    他整了整脸色道:“这可是你误会我了,头一晚是被太子爷叫住了,虽是闲聊,可不好驳了太子爷的面子,才打发了小厮去找四哥;第二次是被……” 他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说道:“的确是有事,绝没有哄你。”

    我冷哼了一声道:“除了皇上、太子爷,还能有谁绊住你?”

    他满脸无奈,尴尬地笑了笑说:“敏敏格格。”

    我一听,满肚子的火中也不禁透出几丝笑意。想着既然这样,的确不好再说什么,可想着昨晚上的事情,又觉得满肚子的怒气怨气无处可去,只得一仰脖子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

    十三阿哥看我信了,复又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带着笑意说:“不过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怎么一肚子火呢?”

    我侧头盯着他,气声道:“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移前了些,盯着我眼睛说:“你难道心里没四哥吗?”

    我听完此话,怔了一会,气极反笑,干笑了几声后问:“我何时告诉你我心里有四爷了?”

    他笑着一面摇头,一面道:“自从你在殿前奉茶,我就觉得你一见四哥就怪怪的,你对太子爷都是淡淡的,可对四哥却极其小心谨慎,当时心里就存了纳闷。半年前,你升了领头女官,又向我打听四哥的喜好避讳,平时端上的茶具点心一应都是四哥中意的,这三年来你也很是留心四哥的言谈举止。你若没想着四哥,那我可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也不见你如此待别的阿哥。”

    我越听,心越静,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实在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十三阿哥见他一席话,说得我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坐着,不禁得意一笑,轻搡了我一下,笑道:“别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对你也有点子意思,要不然以四哥的心性,断不会亲自去教一个宫女骑马。回头记着敬我谢媒酒,我可没少在四哥面前夸你。”他敛了敛笑意,认真说道:“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看他对我就知道了。”

    我没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后看着十三阿哥,郑重地说:“反正我心里绝对没有四阿哥,你别再瞎掺和。”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一路走着,一路想,其实自己打听四阿哥的喜好避讳时就担心引人注意,还特地把别的阿哥的饮茶喜好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可是毕竟一个上了心,别的只是敷衍,一般人倒看不出异样,十三阿哥却和四阿哥朝夕相处,又和我要好,我对四阿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难怪他会误会。既然他如此想了,那四阿哥误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更何况,我只想到在打听私事上会引人注意,却不料三年来的时时小心谨慎、处处留心观察落在十三阿哥眼里全是别有情意了,我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长达三年的误会呢?

    回到自己的营帐,只觉得心里的一股憋闷无处可去,倒茶烫了手,收拾东西却又撞翻了水盆,弄得地毯全湿了,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吓得隔壁帐篷的芸香和晨樱都冲了过来,看我面色难看,又看到地毯上的水,忙陪笑说道:“姑娘快别生气了,我们这就帮姑娘把毯子换了。”

    我看着她们,静了静心神,强笑道:“真是越急越乱。”话出口,心反倒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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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我下定决心,马是万万不能再学了,十三阿哥有时提起话头,都被我顾左右而言它给支开了。他笑笑地看着我,也就不再提起。

    一日正在康熙大帐里当班,突然一个军士快步跑来,递给李德全一个快马急件,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即呈给康熙,我心里暗想,莫非和太子有关,因为知道太子就在这次塞外之行中被废了,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康熙下定决心废他却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

    康熙一面看着急件,一面脸色渐渐凝重,最后猛地站起来,说道:“吩咐快马每日都来报信。”

    外头跪着的军士,高声应道:“喳”磕完头,快跑而去。

    康熙慢慢坐下后沉声说道:“传旨”李德全忙上前跪倒,凝神听旨,“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三日后准备回京。朕要见苏完瓜尔佳。”

    李德全身子一抖,磕完头领旨后,匆匆而去。

    帐内当班的宫女太监都大气也不敢喘地静立着。我也是心里惴惴,虽知道个结果,可事情在细节上怎么发展却是一点头绪也无。拼命想了半天都一点也记不起有关十八阿哥的任何事情,只得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换班,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站着一动没动,现在走起路来全身还是僵硬的。康熙刚才接见蒙古王爷苏完瓜尔佳时,已说明要提前回京,蒙古人后日就走,也开始收拾东西。一路上,周围虽人来人往,忙着准备行囊,却都压着声音,全无前几日的热闹了。我也静静地往回走,想着该如何快速把东西都整好。

    又要当班,又要整理东西。但也许因为一再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所以虽很累,精神却还好。第二日晚间正在让几个太监小心包裹器皿,忽听到远处嘈杂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面留着心,一面继续忙着手头的活。

    过了一会,嘈杂的声音没了,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我也没再理,直到把所有器皿都包裹好后,又放置妥当,这才回了帐篷。

    一进帐篷,玉檀就面色严肃地迎了上来,拉着我坐好,小声说:“看样子,姐姐还不知道。”我怔了一下,忙凝神细听,她续说道:“太子爷骑了蒙古王爷进献的御马,引得蒙古人闹了起来,说是献给皇上的御用之马,却被太子拿来玩耍,大不敬,瞧不起他们。”

    我啊的一声,忙问道:“皇上怎么说?”

    玉檀悄声道:“还能怎么说?为了平息蒙古人的怒火,当着所有蒙古人的面斥责了太子爷。”停了下,她又小声说道:“不过我看皇上除了怒,还很是伤心,毕竟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现在人人都面带悲伤,太子爷这个时候却骑马取乐。”她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我听完后,默默发起呆来,想来这就是一废太子的引子了。想了会,认真叮嘱玉檀道:“这几日不管多累,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则一个不留神,只怕就是大祸。”

    我特意加重了“大祸”的口气,玉檀忙点头,说道:“姐姐放心,我也这么想的。”

    两人又默坐了一小会,遂洗漱歇息。可心里担着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会对现在的几个阿哥有什么影响,虽然大致结果知道,可具体的过程却无从而知,所以睡得不安稳。

    我这个半吊子的先知用处实在不大,哀怨地想如果早知道要回清朝,一定把清史一字不拉地全背住,可转念一想,只怕背住也没有用,清朝的历史为了避尊者讳,多有粉饰篡改,到最后只怕也是误导,说不定反倒害了我。听玉檀也是不停地翻身,看来她也不好过。

    浩浩荡荡的大营总算开拔,因为快报传来十八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康熙的表情很是神伤,我们御前侍奉的人都提着一颗心,小心伺候着。众位阿哥也都面带忧色,太子爷的表情最是复杂,愤怒、恨意、不甘、夹杂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忧伤。康熙一直对他极其冷淡,令他脸上更多几丝惧怕。

    一日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芸香在帐篷外的声音,我和玉檀忙坐了起来,让她进来。她进来后,安也顾不上请,只是快步走到我身边,玉檀也忙随手披了件衣服,凑了过来。

    芸香面有余惊地说道:“昨日夜里万岁爷大怒。”我和玉檀都轻轻啊了一声。她接着说道:“太子爷昨夜竟在帐外扒裂缝隙偷窥万岁爷,被万岁爷给察觉了,又惊又怒,当场就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李谙达赶着增调了侍卫守护在帐外。”

    我和玉檀听完,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太子爷疯了?竟敢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芸香又匆匆说道:“李谙达说了,今日虽不该姑娘当值,但姑娘还是去御前伺候着。”我听完,忙起身穿衣,梳头洗漱,芸香在一旁帮忙伺候,都知道事情紧急,我也没和她客气。

    急赶了几日路,终于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大家正松了口气,想着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却心神越发绷紧,因为记得好象康熙就是在塞外行宫第一次宣布废太子的,说话行动都加倍留了心。

    晚间李德全正准备伺候康熙歇息,快报送到。康熙看完后,低垂着头,静静地把手中的纸张一寸一寸地揉成了一团,紧紧捏着纸团的手上青筋绷起。我心里唉叹了一声,想着看来十八阿哥夭折了,才八岁。

    李德全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惊动,四周站立的宫女太监也人人沉寂地站着,康熙一直以同一个姿势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往日因天子威严所慑,看不出来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今夜默坐于龙椅上的康熙,却让人无比真实地觉得他已经五十五了。

    坐了好一会子,康熙低声对李德全说道:“都退下。”我们安静却快速地退了出来,只留李德全在内伺候着。

    出了门,看见各位阿哥都已得了消息在外头候着,神色担心焦急中夹杂着忧伤,看我们出来,都拿眼睛瞅着我们。我回身对玉檀等宫女吩咐道:“万岁爷虽说让我们退了,但晚间还是要有人在近旁听吩咐,今日晚上我和玉檀就在外面守着,其余人都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来听差。”她们立即齐齐低声应是,安静地退下。

    王喜也只留了自己和另一个太监在外面听候差遣,剩下的也都打发回去歇着。我和王喜默默对看了几眼,他立在我身边小声问道:“这些阿哥们怎么说?总不能在这里站一夜吧?若伤了身子,就是死十个我都不能抵罪。”

    我想了想,说道:“现在进去请示,只怕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们先散了吧,若有事情,再打发人去叫,不过你让手下的太监们都暗中给他们个消息,让他们晚上警醒点,以防皇上随时召见。”

    王喜琢磨了会子,点点头,上前几步,躬身说道:“太子爷,贝勒爷,各位阿哥,皇上已歇下了,各位这就先回吧若有事情,奴才自会通报。”

    各位阿哥彼此互相看了几眼,一时好象都有些拿不定注意。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朝我探询地看过来,我避开四阿哥的视线,只朝十三阿哥微微颔了一下首,十三阿哥遂看着太子爷,说道:“我们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皇阿玛跟前还要人伴驾呢。”四阿哥点点头,正要举步而行。

    太子爷却盯着王喜诘问道:“李德全呢?让李德全出来回话。”

    我一惊,觉得太子爷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李德全为人公正宽厚,一直近身服侍康熙,深得康熙信赖,有时他一个眼色,就能救人躲过一劫,这宫里宫外的人,不管是妃嫔阿哥还是文武官员,都对李德全十二分的客气,“李公公”“李谙达”的叫着,今日太子爷竟然当这么多人的面直呼其名。

    王喜也是一呆,想了想,陪笑回道:“我师傅正在伺候皇上,恐怕不得空。”

    太子爷冷哼了一声说道:“不是说皇阿玛已经歇下了吗?既然已经安歇了,他出来说两句话又有什么打紧?”

    王喜愣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转头看我,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朝他皱了皱眉头,表示无可奈何。我可不想现在和太子爷扯上任何关系。

    王喜只得转回头,想再劝几句,话未出口,太子爷就一面向前走着,一面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奴才倒底在搞什么鬼?”两边的侍卫忙把他拦在了门外,他呵斥道:“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也不看看我是谁?”侍卫却绝不肯让路,众位阿哥都有些动容,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劝太子爷。

    正在喧闹,李德全拉开了门,康熙神情憔悴地看着众位迅速地跪倒在地上的阿哥,疲惫地说道:“命随行文武官员都过来。”

    王喜忙应喳,匆匆跑去传旨。

    康熙神色死寂地定定瞅着太子爷,太子被看得满脸惊惶,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不大一会的工夫,此次随行的文武官员已都到齐,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康熙慢慢巡视了一圈,眼光仍落在了太子爷身上,他痛心愤怒哀伤地盯了太子半晌,最后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话未完,泪已流了下来。

    底下的大臣只知道磕头,再三奏请:“皇上请三思”

    康熙开始语速缓慢地历数胤礽的罪状:

    “二十九年,朕在亲征噶尔丹的归途中生了病,十分想念皇太子胤礽,特召他至行宫。胤礽在行宫侍疾时毫无忧色;朕已看出皇太子无忠君爱父之念,实属不孝。

    胤礽对十八皇子胤祄之死,无忧痛之色,毫无兄弟友爱之情。

    胤礽平时对臣民百姓,稍有不从便任意殴打,其侍从肆意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激起公愤。

    ……”

    康熙一面落泪,一面痛述着。一时气急攻心,再加上几日来的伤心昏厥了过去。全场又是一片忙乱,请太医的,叫皇上的。最后,康熙缓缓醒了过来,却再无精力说什么,只是吩咐让大阿哥领人先把胤礽看管起来,然后挥手,让大家全部退下去。

    李德全服侍着康熙进去歇息,可看康熙哀伤的样子,只怕难以入眠。我默默立在外面,心里也是一片哀伤,这个结局我早已经知道,这在当年对我而言,只是打发闲余时间的一个故事而已。甚至当时我觉得康熙在太子事件上处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堪大用,却总是举棋不定、反反复复。如果他能早日下定决心,也不至于出现九龙夺嫡的惨烈情景。

    如今亲眼目睹,不知是因为在康熙身边服侍久了已有感情,还是感受到康熙心中作为父亲对胤礽的偏爱,以及现在的心痛无奈愤恨,只觉得康熙的落泪深深震撼了我,作为一个皇上,他也许没有处理妥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无可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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