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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四六)钱币的认识

    秋越来越深,窗外的那几株树只留着一些稀稀拉拉的褐黄色残叶。

    一只寒鸦打对面的屋檐下飞来,掠过整个天井,停到了窗前一根细细的横枝上,身子抖抖,又摇秃了这根枝杆。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已被搬开,金币、银币、铜钱列成了三排摆放于桌上,从左到右,并按着价值的高低排好了次序。

    贝以闵立于案前,一身青衫长卦,手中折扇指着铜钱那一排中最左边、面值一文的铜钱问:“爵爷可知我大宋的铜钱是怎么制造的,其中铜、铅、锡的含量又是如何?”

    “不知。还得请继业指教。”阿图坐于案后,坦然承认自己对铸钱毫无认识。

    两名师爷前几日就搬进了府,阿图给他们定下了五百贯的年俸,除此之外,夏日有冰敬,冬季有炭敬,逢年过节还另有敬奉。他们的住所被安排着合住于三院的西厢房二楼,每人都住一个大套房,并有专门的婢女伺候,一楼则是用作了他们的公事房以及书房。只是阿图暂时没事可以交待他们去做,最多就是找来两人闲聊一阵,谈些官场与社会上的惯例、习俗而已。

    周六的下午,阿图在院子里碰到他们两个,照例拉着两人进来瞎扯一番。入来书房后说话不久,话题就扯去了钱业、银行上,然后贝以闵让他稍等,回住处去取了几个布袋前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钱币,大大小小,世界各国,古往今来,林林总总。贝以闵说他有收集钱币的嗜好,今日想与东翁探讨一番钱币里的学问。

    “此乃我大宋的一文钱。朝廷有令,一文钱的造法是:每千钱,重四斤八两,用铜二斤七两,铅一斤十三两,锡四两。二文与五文钱虽大小有变,但用料与一文钱相同,十文与二十大钱却是按铜九锡一的标准所铸,五十文及百文钱中则添加了镍。至于制造之地,我大宋有六大制币局,分别是位于京都、海津、广州、长安、马尼拉与旧金山。”贝以闵每说一种钱,手指便移动到相应的钱币上,侃侃而谈。

    铜钱的制造法阿图向来都没研究过,钱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花出去买东西就成。本来对这些兴趣不大,但听贝以闵说得郑重,便觉得里面的学问可能非同小可,开始仔细地聆听起来。

    接着贝以闵又指着第二排银币与元宝道:“银币分为一钱、二钱、五钱、一两、二两五种,五两之上便是元宝。”说完,又指着金币道:“至于金币,币值的取法与银币等同,五两以上为元宝,五十两之上便制成了金块、金砖。这些钱币的制法二百年来都未变过,一分一毫也未曾增减,便是我大宋货币的信用基础。”

    阿图再次点头,打心底很同意贝以闵的话。若是钱币里值钱成份的含量不断地减少,那钱币也就越来越不值钱,也就没信用了。

    “朝廷还有法度,就是我大宋所有的诸侯国不得铸币,其国内所通用的乃是大宋钱币。诸侯国内若钱币不足,可向大宋购买,或将金、银、铜、铅、锡、镍等材料送往就近的铸币局,由大宋的铸币局代为铸造。铸造出的钱币也是打上大宋钱币的标记,而不是诸侯国的标记,这就是朝廷控制诸侯国的一个办法。且因为我大宋钱币统一,货币制度完整,本土与诸侯国无货币兑换之劳,便使得我大宋的钱币与票子在本土与诸侯国之间畅行无阻。”

    阿图见他说到畅快之处还猛扇了几下折扇,心道天气越来越凉,不知他冬天在雪地里会不会也扇扇子。若是在雪地里也这么猛扇,又会不会头痛发热。

    贝以闵与方其义一同将桌上的钱币收好入袋,只留下一文、二文的铜钱,半两、一两的金币与银币。贝以闵又打开了两个袋子,叮叮咚咚地倒出来两堆钱币。这两堆钱币,一堆较新,看起来成色也较好,另一堆较旧,钱币光泽也不太好。他们两人将这两堆钱摊开,每个钱币都摆成了正面朝上。

    随后,贝以闵从那堆旧钱里捡出了三枚,又从新钱里拣出了一枚在桌上排好,指着其中的那枚新币道:“这枚金币是法国的埃居,请爵爷猜猜,其它三枚是什么?”

    阿图拿起了这枚叫“埃居”的金币,只见它正面四周写着一串法文,中间是个人像,方面的中间是个盾牌,盾牌外是一圈比较大的花纹,其大小与成色都与大宋半两的金币大致相当。另外三枚金币却互有大小,成色也比较差,而且都比手上的这枚为小。他略加思索后,便胸有成竹地说:“我猜其余三枚都是埃居,只是年代不同”

    贝以闵拍手笑道:“正是。爵爷天纵奇才,其它三枚乃是历史上的埃居。历史上的法国埃居变来变去,甚至有金埃居与银埃居之分,但最终为了便利与我大宋贸易,还是仿照我半两金币的大小与成色制造了如今的这种新埃居,并不再铸造银埃居。金币通称埃居,有大埃居,值两个埃居,便是一两金币,还有半埃居、四分一埃居等等。银币则通称利弗,大小也诸如埃居一般划分。”

    说完,贝以闵又取了几个银币出来,说这都是法国的历史上与现在的利弗。利弗与埃居相似,历史上也是大小、成色不等,而如今的利弗却是和半两银币一般大小。接下来便是铜币,法国的铜币中间并不开孔,历史上铜币分为苏、里阿尔、丹尼尔数种,成色不一,乱七八糟,而现在统一叫苏,一利弗便等于一百苏,铜币最小单位则有四分之一个苏的,也是仿照了大宋,面值越小的苏越不纯,面值越高含铜越纯。

    接着,贝以闵将西班牙的金币埃斯库多、银币里亚尔、铜币比索,英国的金币英镑、银币先令、铜币便士,德意志地区的金币弗罗林、银币马克、铜币德纳尔,以及葡萄牙、意大利、荷兰等西洋国家的钱币一一展示给阿图看。但见这些国家不管历史上如何杂乱,而如今的钱币标准都是向着大宋钱币靠拢,只是币值上有着倍数的区别,比如一英镑就等一两黄金,而不是如同埃居只有半两,而荷兰的金币杜卡特只有四分之一两黄金。唯一保持了历史上特色的只有奥斯曼帝国的金币第纳尔与银币迪拉姆。

    另外,贝以闵还说这些国家虽然在日常计重上都维持了本国的传统计量单位,但在钱币上却通行的是大宋的斤、两与钱。

    阿图问道:“这些国家的钱币为何都要最终向着大宋看齐?”

    两名师爷都是那种倜傥的风雅人,可其中还是稍有差别。贝以闵比较老道而干练,言必有物,算是个典型的幕僚般人物。方其义则多了一层书生意气,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还能打几手拳脚。昨天清晨,阿图就看到方其义在院子里打拳,一套八极拳路中虽然没什么劲道,姿势倒也像模像样。

    听到东翁的问话,方其义答道:“这些国家的皇室或者官府历史上的信用不高,一旦国家开支不足,便屡屡铸造成色不足的钱币来剥夺民产,造成物价飞涨。我大宋与这些国家贸易二百年,因币值稳定,钱币就一直流向这些国家。这些国家的国民也乐意收藏宋币,反而拒绝本币,国与国的民间交易常用宋钱支付,大宋的金、银、钱三种票子也在那里通行无阻,与真金白银等同视之。这便迫使这些国家不得不仿照宋钱的铸造标准来造新钱,为了贸易方便,甚至连币值都随了宋钱。”

    “无论是西洋,还是美洲、西亚、非洲等地与我大宋贸易都是年年逆差,用来支付这些逆差的主要就是金、银。这些国家在美洲、非洲开得了金、银矿,往往就直接运往旧金山、马尼拉的铸币局,按成色折换为宋钱,然后采购我大宋货物运往回国。如此,全世界的金、银百多年来一直流来大宋,就更加造就了我国钱币信用不可动摇的根基。”

    的确,阿图在一些书刊上曾看到类似的文章,说世上几个最大的银矿都在美洲的墨西哥或南美,然后就是奥洲与北疆,大陆本土的银矿出产有限。金矿则是美洲与非洲并列,奥洲与北疆紧随其后,大陆的出产差强人意。这些文章又提到过这么一个现象,就是在大宋开国的初始数十年,始终受到过一个问题的困扰:钱币的不足。在诸侯国的矿产开始大量出产金、银、铜之前,大陆本土的经济受到了钱币的制约,如同王痒的题字“乾元资始”那样,钱是百业之母,没有钱则百业凋零。

    后来,诸侯国开始大量的出产金、银、铜,又通过海外贸易将全世界的金、银不断地吸入到大宋,再通过发行票子方便了钱的流通,壮大了财金业。宣宗时代,国力开始渐强,继而一枝独秀地狂奔,到睿宗时代便将所有国家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讲完钱币,又开始讲票子。方其义说在现票中,金票的最低面额为十两,有二十、五十、一百两四种规格,为黄色;银票最低面额为十两,有二十、五十、一百、五百、一千两六种规格,为银灰色;钱票也有十贯,有二十、五十、一百、五百与一千贯六种规格,为绿色。票面颜色、尺寸、图样均随票值而变化,法度井然。皇家银行见票即付金、银、钱,二百年来从未违约,完全值得信赖。

    见微知着,通过这些钱币的历史变化,便可知大宋在财金上对世界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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