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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九八)丁丑案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风在月光下轻轻地吹着,将沿街的树梢拂起哗哗的轻响。

    生辰会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在这条路上散着步子,那一夜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足以改变彼此关系的事情,却是使得他们感觉上亲近了好多。

    走着走着,阿图偏过头去,望着花泽雪的脸,仿佛带着陶醉的神色说:“你长漂亮了。”

    “真的?”她露出了一个清甜的笑容,也将头转了过来,笑着说:“常言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么说,是你开始喜欢上我了?”

    “也许吧。”他含糊地说。

    可花泽雪不依,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道:“什么叫也许,就不能说你喜欢我吗?”

    “好,喜欢。”阿图笑道。

    “嗯。这才像话。”说完,她向着四周望了一眼,只见到处是静悄悄的,便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笑道:“奖赏你的。”

    “哇!”阿图眉飞色舞,“如果我说点更带劲的,会不会更有彩头。”

    “行,你说吧。”

    “我每想你一次,神就给我一文钱,结果我成了大财主。”

    “切!应该是每次神都给你一记大耳光,结果你成了大猪头。不行,再说一个。”

    阿图咂咂舌,做出一副满脸深情的模样,凝视道:“佛曰:‘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来一次今生的擦肩。’虽然我只凝眸你了五百年,可万丈红尘,茫茫人海之中,今生让我遇见了你,在你擦肩而过之前,就定要踏前一步,拦住你说一句:‘我喜欢你’。”说完,走上前一步,在她的唇上一吻。

    这一段热情的话并这一吻让花泽雪呆住了,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流下了两滴清泪。好久,她仍然还是闭着双目,说:“虽然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但我还是很感动。”

    他时常会觉得心中有一股热忱的冲动,且时常都不那么受控,然后就做了出格的事情,那一番话和那一吻就是这种冲动的产物。他暗自为刚才的过份而后悔,但却知道不可退避,否则就要伤她的心了,便说:“谁说假的,真的!”

    不过,他语气中的诚恳成份不多,花泽雪听出来了,带着点伤感问:“那段话你一定也常常跟别人说。”

    “没有。我发誓!”阿图举起掌心道。

    花泽雪这下就高兴了起来:“答应我,以后也不许跟别人说。”

    “好。我保证。”

    两人又开始散步了起来,阿图问:“屈掌柜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神神秘秘的?”

    说到屈闲,花泽雪的脸上浮现了一层温暖色,道:“别瞎说,屈掌柜为人最是磊落光明,哪有什么神秘了。”

    “神秘又不是坏话,只是说他高岸深谷的,咱们这些常人难以明白而已。”阿图分辩道。他已经注意到了,那就是屈闲并非一个寻常的商人。寻常商人的行事多半不能有他那种气度,也不可能有两张藏宝图,更不可能画出那么精妙的“名画”来。

    “这还差不多。”花泽雪接受了这个解释,露出了笑脸说:“其实啊,我一开始也有疑问。屈掌柜是打京都来咱们这的,可你也知道,一向都是咱们这的人往大陆那些繁华的地方跑。大陆虽然也有人移居来咱们顿别,可多半都是些想授田的农户,象屈掌柜这样又有学问又有钱的人可稀罕着呢。虽然有疑问,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去问他,就只好去问阿砸。”

    “他说了?”阿图问。阿砸是屈闲来顿别时就带在身边的,跟着他的年限最长,应该能知道些内幕。

    “阿砸开始也不肯说,”说到这里,她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可这么多年下来,也被我套出了不少的实情。”

    原来使的是美人计。他仿佛带些醋意问:“没吃亏吧?”

    “吃你个头!”花泽雪佯怒道,又冁然一笑,“你吃醋了?”

    “嗯、嗯。”他含含糊糊地答着,“继续说。”

    于是,花泽雪就开讲她所知道的屈闲。屈闲原本是在京都的一名大官手下做幕僚,可因为被牵扯进了一桩“丁丑案”而被迫逃离大陆。阿砸是屈闲好友之子,屈闲在逃跑时也将他给带了出来,其后两人一直在北疆各诸侯国间游荡。六年前他们来到了顿别,不知何故屈闲就决定不走了,于是便在此开店定居且一直呆到了今天。

    “什么是丁丑案?”阿图问。

    “本来我也不知道,可后来偶然间看到一篇文章上有说,才略有知晓……”

    接着,花泽雪又将自己所知道的丁丑案也说了出来,大致是:宋历一百九十七年,一帮京都左、右两军督军府与禁军的少壮军官为了铲除外戚胡氏势力,集结了五百人,准备于夜间攻打丞相府,杀胡长龄一党,还打算囚禁太皇太后,迫使其不得干政,结果因泄密而败露。锦衣卫与禁军逮捕了有关人等,经大理院审讯,为首者腰斩于市,大多判以绞刑,少数人监禁终生,许多与案之人全家流放边疆。因此案发生在丁丑年,所以又称为“丁丑谋逆”。

    原来如此,这些近年所发生的史事是课本上所不曾提及的,所以阿图并不知道。听完这个故事,阿图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有的是她知道的便答了,不知道的也就坦言不知。眼见再也问不出来什么内幕后,他便嬉笑道:“对了,刚才我的彩头……”

    “呸!都给你亲了,还想怎么着!”

    “就亲一下,怎么够?”

    花泽雪白了他一眼,说:“贪心的家伙,再多的没有了。”

    这时,已经走到了北四巷的路口,可她却不转弯继续向前走着。阿图忙问:“怎么,你不回家?”

    “陪我去湖边走走。”

    “你不请我上去喝杯酒?”

    花泽雪咯咯笑道:“前车之鉴,这次我可不敢了。谁叫你这个傻瓜上次不把握住机会,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没办法,阿图叹了口气,只得陪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皓月挂在天空,早春的湖水在夜色迷离中烟波浩渺,老芦苇的枯黄身影伫立在湖岸边的浅水中,密实成丛。在蓬勃的春季,它们将不会抽枝发芽,芦花吐蕊,而是会逐渐地枯萎,然后倒伏,继而化为尘土。然而,在它们的根部,新芦苇的嫩芽已经长出,且会步步串高,最终将新绿遍布。

    并肩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眼望着面前的湖水,花泽雪感着叹说:“这里真美,可惜会很久都看不到它了。”

    他将手伸去了她的腰部,轻轻地搂住,并没有遭到她的拒绝。她的腰轻盈而柔软,这使得他又泛起了一股冲动,在她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我很快就要跟着屈掌柜去京都了,你会来吗?”她的眼中露出了迷离的神色。

    阿图这几日才知道,这个小妹放弃了与孟冬儿合伙开店的主意,而是说服了屈闲带她到京都去,这实在是令人感到意外。他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故作难过状,痛心疾首地道:“顿别令跟我说了,这次大战我得参与。或许,我会战死的。”

    花泽雪大惊,一握他的胳膊道:“你不是在读书吗?难道顿别令也让你去上战场。”

    “敌军太强,象我这样的人才哪能逃得掉。上次的松音之战,不也是征召了我吗?”

    花泽雪怔住了,双目隐隐泛出了泪花。又听得他长叹一声:“可惜”,忙问:“可惜什么?”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现在还没老婆,也没孩子。”

    花泽雪明白了他的用意,柔情似水顿时化作了愤怨,在他腰间狠狠地擂了一肘,道:“哼!活该,谁要你那么花心。想用这种话来骗我占我便宜,没门!”

    “如果我战死了,你会不会偶尔地想起我?”

    这句话一下子又将她的柔情给拉了回来,花泽雪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泪水盈盈地道:“不许这么说,你一定要好生生地回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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