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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三)小花招吃颗糖

    第二天一早,傅莼就一个人骑着马,在雪天里上了顿别西南面的抱枕山。

    抱枕山因其山势象一个横放的长枕头而得名,其最高之处为随阳峰,高约百丈,因早晚见阳而被称为“随阳”。山脚下数十年前曾开掘出过一个小金矿,后来矿脉枯竭了,所挖的坑洞也都尽数地废弃,但仍然会有人时不时能在附近的小溪中寻到点金砂。

    随阳峰上有一座小小道观,名为随阳观,内有殿堂茅屋数十间,道家子弟十余人。十八年前,道士张士奇来到此地,说此山有仙气,然后便于随阳峰上结茅传道。后来他跟傅喆成为了至交道友,得其资助,遂建了随阳观,自称神木道人,还收了一帮徒弟。

    傅莼上了随阳观,两日没下山,还说要拜神木为师,在观中出家为道修行仙法。

    傅家听说此事,原本不大相信,但还是派了傅恒前去接她下山。傅恒来到随阳观,便看到她身着道装,手里拿着个拂尘在大殿的太上老君泥像前装神弄鬼。无论怎么劝说,她都是说要此生贝叶蒲团、青灯神像、长参老君,就是不肯下山。

    傅恒说不动她,只得匹马下山。回家给爹娘一禀报,一下子就把大家都给搞慌了,于是全家出动上山去劝说她下山。

    这一上山,又是两天时间。所有的人象走马灯一样轮流地去做说客,苦口婆心地劝她放弃出家的主意,随爹娘回家。

    最后,在傅兖保证绝对不逼着她嫁人之后,傅莼才勉强同意下山,并泪眼婆娑地说大家毁了她的仙途,实在是罪过,搞得一家人都是哭笑不得。

    傅莼回到昇阳城,日子便是照旧地过,只是所有人都再也不敢提让她嫁人的事情了。

    再过两天,长野望夫妇见此事终是不成,只得带着傅家的回覆走了。

    傅兖说:舍妹性子粗疏,行事唐突,不足以侍奉贵人,深感惶恐。

    ※※※

    松墨院苏湄的房内,只点着一盏小小的三芯油灯,因此光线有些昏暗。

    虾夷房屋大多建有壁炉,一般都依墙而砌,炉内燃烧煤球、煤饼或者煤块,上有烟囱将废气排出。没有壁炉的房子则一定会有个大铁火炉,薄铁皮所卷成的圆烟囱打炉口竖立起来,然后在高空中拐一个弯,最后打窗口上的洞伸出室外。

    倘若屋里没有壁炉与火炉,虾夷的冬季是没法过的。

    此时,墙角壁炉里的煤火烧得正旺,苏湄把晚饭后洗沐过了的头发盘了起来,用一块白毛巾包着竖在头顶之上,身上则穿了件随意而宽松的白袍。

    屋里的陈设异常的简单,只是书柜与衣柜各一个、饭桌、书桌和床各一张而已。

    饭桌上摆着那盏油灯,油灯的灯火下,苏湄正在给阿图补习国文。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的意思就是身体发肤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损毁,这都是属于‘四大’与‘无常’的范畴,不得违背。”苏湄指着千字文上的这一句给他解释着。

    阿图看着她白若象牙一般的手指,思绪瓢了瓢,随即连忙收紧心思问:“那什么是四大,什么又是五常?”

    “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谓之四大。仁、义、礼、智、信,谓之五常。这些都是立国立身的根本,也是世间伦理的根基。”

    “那什么是道?”

    “道便是万物的原理,以及人行事做事所用的正确方法。其中寓含甚是广阔,你如今不必深究,只需知道上面两点即可。”

    阿图认真地点点头,继续说:“那什么是仁?是不是我没饭吃,肚子饿了,坐在街上,别人就扔给我了几个铜钱。”

    苏湄语塞,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听了这位弟子的假设,连做老师的都情不自禁地感到害臊。

    不过她还是“嗯”了声,然后继续说:“你说得……说得不错,不过仁并非这么简单。上古时代,仁为亲善之意,其字为‘人’与‘二’组成,意指二人之间的互爱,亦可泛指多人间的亲善。后来孔子说仁的意思就是‘爱人’,并云:‘泛爱众而亲仁’。这个仁的意思便扩展到君主与臣民间、父母与子女间、先生与弟子间、乡邻间,以至于人人间互相友爱。一部论语中数十次提到‘仁’,仁乃儒家学说的根本,这个待你日后学论语之时再作深究,如今只要知道仁便是‘爱人’之意即可。”

    “那我猜礼也不是礼貌那么简单。”油灯下,他的眼睛闪亮着。

    苏湄喜欢他这种聪明时的表情,很有求知的**。他虽然时而会说些傻话,做点傻事,但接受力实在是极强,做他的老师通常来说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你说得不错。礼有两层含义,其中一层就是我们日常所说的礼貌和礼仪,其次就有了等级与制度的意思。作为第一层意思,礼有‘孝、慈、恭、顺、敬、和、仁、义’,俗话说‘世无完人’,做到这八点极为不易,需要长久的学习与磨练。”

    “作为第二层意思,礼便是指‘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不同的人的言语、行为得符合他在家族与世间的身份与地位,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人有着不同的标准。夏、殷之时,便有夏礼与殷礼,到了周公制礼之后,礼便发展到十分完备的地步。”

    “比如天子自称为‘朕’,王称‘孤’,而我等百姓称‘我’;天子乘八马所驾的马车,诸侯可乘四驾到六驾马车,百姓不得乘双驾以上的马车。至于具体之处,本朝有《仪礼》十八篇,你日后可多加参详。你自海外而来,需知我大宋大致有皇室、公卿贵族、士大夫、平民、奴民五个阶层等级,其中每个等级又有诸多的细分之法。若要学得周全,也非是一日之功。”

    阿图听了,便问:“先生,那你是属于哪个阶层等级的?”

    苏湄故作正色地说:“我是平民中‘学、兵、商、农、工’中的‘学’,而你却是‘工’。所以啊,先生我的等级还是比你要高点。”

    “哦。”阿图没想到自己的等级是如此之低,仅比奴民要强上一点,一下子心中大为气馁。他这个表情被苏湄看在眼里,心下只是暗暗发笑。

    “那如何才能提高自己的阶层呢?”阿图带着满脸的认真问。

    “这个……子夏曰:学而优则仕。就是说,如果你学得好,便有可能出仕。出仕的意思就是做官,这样你就算是士大夫阶层了。”

    “那如果当了士大夫,如何能再提高一层呢?”

    “如果你做了大官或者为国立下大功,皇室封了你高等的爵位,那么你就可算是公卿贵族阶层了。”

    “那如果当了……”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你就要当皇上了。”苏湄大笑,赶紧阻止了他,然后说:“今日便学到此处。你自己将《千字文》诵背一遍后就可以下课了。”

    说罢,苏湄离开了饭桌,坐到了书桌前,燃起了另一盏油灯,并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刚看几行字,她回望了阿图一眼,见他正在那里端坐着背书,便偷偷地从抽屉里摸出颗桂花糖来,然后飞快地放进嘴里。

    她最爱吃糖,每个星期都要去镇上买上一小包回来慢慢地吃。刚才是因为教书不好意思,此时却是忍不住地偷吃了一粒。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融四岁,能让梨……”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融四岁,能让梨……”……

    他在那里背书。听着听着,苏湄就觉得不对了,再仔细一听,果然他每段话后面都加了句《三字经》中的“融四岁,能让梨。”

    听了此处,她哑然失笑,同时又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觉得有些难为情。于是她喊了他一声,扔给了他一粒桂花糖。

    随后那句让梨的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含着糖而有些模糊不清的背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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