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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乔龙扮虎闯美洲 (五零五)醉书事件

    对付完了这一波崇拜者的狂轰乱炸,叶锐的额头上已隐隐渗出汗珠,背脊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不但书画室里已挤满了,连走道上都塞满了人,好象整个自修院都得知了叶锐前来的消息,蜂拥而来要看他本人。

    寻寻那位始作俑者赵图,不见踪影,稍后却听到他在人群后面一声声地喊着:“借光、借光。”不一会,他已分开身前众学生,手上拖着一人走了面前,再把身子一让,露出了一名女子。

    女子着一身淡青色的学士衫,戴着顶圆圆的黑学士帽,笑容自若地站在身前,带着股自己前所未见过的风采。。。叶锐凝思它是什么,继而领悟:“女儒之风”。女人一旦饱读了诗书,又不因学问而肤浅地卖弄,那便会给人股洗尘涤俗的超然感,惹人敬慕。

    “薛先生,这是学生的兄长叶锐,帅不帅?另外,先生《风帆战舰图》上的战舰就是远山级的,跟学生二哥的黄山号别无二致,又是不是一个天作巧合?”

    “帅不帅”那三个字可把叶锐给听愣了,哪有这样给女子引见男人的。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他往自己身旁一站,指着女学士说:“这位是本校书画学院副教薛行薛先生,是不是绝色美女?”

    我昏!叶锐真要晕了。原来他要引荐给自己的京大副教就是眼前这位美女,口中又大放“天作巧合”之类的厥词,用意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若不是身边一大群人,薛行几乎要再次把“体面苕”这个词给骂将出来。可眼前站着位传说中的英雄人物,雄壮的身躯山似地立在面前,几有将小小的书画室撑破之感,两撇小刀般的浓眉下,一双虎目正炯炯地盯着自己,心头竟有股热流在暗暗地滚荡,那一句粗口也理所当然地发不出去了。

    两情若只如初逢,当效鸳鸯蝴蝶流,小生有礼拉红袖,骂声轻薄转身走,未及两步却回眸,暗下轻摇红酥手,摆它个无边温柔萧萧下,装它个不尽风范滚滚流,肉得飞鸟把水投,麻翻路边大牯牛。

    眼见这个叶锐对着自己一抱拳,躬身见礼,薛行连忙回礼。直起身子之后,两人眼神一碰,又慌忙回避,各自带了点不自然。

    。。。。。。

    回家的路上,又过秦淮河。微暗的黄昏中,大船小船上的人正忙着挂上点燃的彩灯。

    一把不知是哪里的胡琴伊轧地拉响了几下,又响起几声不知由哪所沿河妓楼里传来的吊嗓门清唱,秦淮河的夜就这么地开始了。

    临近夜幕的河水轻荡着恬静的柔波,桥下的船洞里划过一条小船,发出几声清脆的竹板,一名女子站在船尾仰面望来,挥挥手却没得到桥上人的应答。

    身边叶锐整个下午都怀着兴奋,可这时的神色却显得有些黯淡,问道:“四弟,你这么多夫人都是如何娶回来的?”

    阿图很自得,因为看似即将做成一次大媒,叶锐与薛行彼此都好像挺有意思的,这就是他带这个二哥去京大的主要原因。二哥很不错,不但长得帅,还是个英雄,封了男爵后就可以娶两名平妻了。薛先生也很不错,既是个美女,又是个大才女。两人配上一对,可说是正好。虽然自己也曾偷偷地打过她的主意,但一来她对自己好象没意思,二来自己的老婆实在太多,二哥的老婆又太少。一个象叶锐这样的帅哥,怎么可以只有一个老婆,理当竭尽所能地给美女们分享帅气才好,这才是天道、王道和人道。唉!还是便宜他算了。

    阿图没留意到他的神色,随口答道:“看上了就娶回来了呗。”

    叶锐不满意这个回答,却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问下去,叹了口气,步子也走得无精打采起来。

    看来他有心事,还八成和女人有关。阿图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笑问道:“二哥有心事?”

    “嗯。”叶锐点头。

    阿图快走两步,抢到他前头,身子跟他摆个面对面,脚下边走边退:“小弟来猜猜可好?”

    瞧着他顽童般的举动,叶锐微微一笑:“也好。”

    阿图伸出一根手指:“二哥想女人了,而且不是嫂夫人。”

    叶锐点头:“是。”

    阿图伸出第二根手指:“二哥适才没想薛先生吧?”

    问题暧昧,叶锐腼腆地摇头:“没想。”

    阿图笑了起来:“就算想也关系。”随即伸出第三根手指:“二哥喜欢了一个女人,但不敢将她带回家,怕嫂夫人责怪?”

    叶锐叹了口气道:“不是你嫂子不许,是我根本就没向她提过。”就在这时,忽见他身后的路旁小巷里转出来名老太太,忙呼道:“小心。”不想他如后背生睛一般,木偶似地一个旋转,话未落音便回到了身旁,与自己并肩而行,同时伸出了第四根手指问道:“她不会还在马尼拉吧?”

    阿图的道理是:叶锐在长崎根本没呆上几天就随着远征军去了美洲,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某个女人的机会很小,这个女人多半还在马尼拉。

    果然,叶锐低头承认道:“是。”

    阿图伸出第五根手指:“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叶锐犹豫道:“我想她应该是知道的,但我从来没向她说破。”

    真是个面瓜!喜欢一个女人却闷在心里,莫非是有主之花?阿图伸出拇指和小指,余指并拢,做成个“六”的手势,笑嘻嘻地问:“她不会是别人的老婆吧,所以你不敢表白?”

    叶锐苦笑道:“她是个寡妇,原来的夫君是我的上司。”

    说话之间,前面出现了个小店,灯火下的招牌上写着五个字:“正宗南洋菜。”

    阿图一指招牌,停足道:“二哥,要不咱们就不回去吃饭了,尝尝这里的南洋菜可好?”

    “这如何使得,弟妹们都还在府上等着呢。”

    “这个容易。”阿图边说边用目光往四周一瞧,见有个十来岁的顽童正蹲在路边,喊道:“小子。有二十文钱,想赚不?”

    “想。”顽童一起身,三步并两步地跑将上来,一双黑眼珠在昏暗的灯火下转得贼亮。

    阿图摸出一个五文钱,问道:“花楼街知道不?”

    顽童看了看着五文钱,吞了口唾沫:“晓得。”

    “这里是五文钱。只要你去本少爷家里跟门子说一声,就讲本少爷和二哥在外面用饭,晚饭不回去吃了。最后再和门子说声‘啃死’,他们就会给你十五文钱。干不干?”

    “干!”顽童干干脆脆地答道。

    “重复一遍。”

    顽童重复说:“去少爷府上,跟门子说少爷和二哥在外面吃饭,不回来吃了,再说声‘啃死’。”

    “不错,记性很好。”

    于是阿图将地址说了,让他把地址再重覆一遍后,拿出一枚五文的铜钱交到他手里,说声“去吧”,顽童便飞奔而去。顽童刚走,叶锐就问:“四弟,这个‘啃死’是什么意思?”

    “发音和西文里的‘十五’差不多。一般人发不好西文的音,所以干脆叫‘啃死’。”阿图答道。

    “哦。”叶锐有些不信:“难道四弟府上连门子都会西文?”

    阿图贼贼地一笑:“非也,乃是我府上门子通用的暗号。让别人回府传话什么的就顺便给个暗号,这样门子就知道该打赏多少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四弟干什么都是一套一套地咋呼人。叶锐拱手笑道:“佩服。”

    阿图煞有其事地抱拳:“承让。”

    两人进到饭馆里,点了几个南洋风味菜吃了起来。吃着喝着,叶锐终于吞吞吐吐地把罗蓝的事给说了出来。说完,一抬头就看到四弟正古里古怪盯着自己瞧,心头发毛地问:“怎么了?”

    死脑筋加不争气,对着个小寡妇流了好几年的口水不说,最终还没下手,真是丢脸。阿图取笑道:“就二哥这本事,是怎么和嫂夫人好上的呢?”

    叶锐被他挤兑得脸一红,扭捏地直摇头,再三强逼之下,只好老实坦白:“我们马尼拉有种马车,日夜都在街上跑着,随叫随停,不象这里的马车都是停在路边等客。有一次,我喝多了想回船,看见路上来了辆马车就招手,可是那马车偏偏不停,呼啦啦地就打我身边跑了过去。那晚我真是昏,一气之下就追着那马车跑,追上后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车上坐着名女子,对着我囔道:‘这是私家车’,这女子就是你嫂子。”

    醉酒泡妞,好桥段,是不是二哥有点“醉桃花运”。阿图笑眯眯地问:“二哥时常喝醉吗?”

    “二哥我酒量还可以,南洋那边基本没人喝得过我,所以很少喝醉。”

    问题就在这里,得醉才行,怪不得他除了嫂子就没泡到过妞!阿图一拍桌子,喊道:“小二,来两坛酒,越烈越好。”

    个把钟头后,叶锐醉得都坐不稳了,听得桌对面又喊道:“小二,取笔纸来。”

    笔纸取来,阿图将铅笔往他手中一塞:“给她写封信,把你想的都说出来。”

    叶锐望着手中的铅笔发呆,嘴里嘟囔着:“这么短,还只有一根,怎么夹菜?”

    又一个钟头,一封歪歪斜斜的信终于写好了,写信的人也歪在桌子上爬不起来了。

    阿图取过信一看,抬头就是“大嫂”二字,骂一声:“体面苕”,用笔在上面唰唰地画个叉,改成“阿蓝吾妹”。接着,觉得此阿蓝和阿晃的那个负心妹名字雷同,意头不详,改为“罗蓝吾妹”。跟着,因不确定那女人是不是比叶锐还大,干脆改成“罗蓝吾爱”。。。

    再往下看,只见通篇都是鸡毛蒜皮大的生活琐事,诸如很想再喝喝你店里那种六十九文一斤的茶,又浓又好喝,长崎没卖的;你卷的烟又紧又密,猛抽十几口还抽不完,长崎的烟十口一定抽完。。。开始还以为那个六十九文的茶或又紧又密的卷烟是什么暗语,憧憬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他不可能有这般能耐。。。

    最后,在通篇信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决定回去请老婆苏湄帮他重写。

    。。。。。。

    第二天早晨酒醒后,叶锐记起“醉书”这事,追在阿图屁股后面索要,结果只收到了一张女人字体的信稿。

    阿图说他文笔烂到了家,所以就让大才女苏湄帮他重写一份,并配上了情诗一首;又让长乐给他画了一页小画,画上一名叶锐模样的男子正站在一棵松树上,脖子上打了个绳结,绳子一头栓在了树枝间,旁白道:“吾妹不肯吾就跳。”

    女人天生就爱干撮合人或拆散人的八卦事,老婆们一听说二哥有此烦恼,个个都摩拳擦掌来帮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所有弟妹的目光都是怪怪的,吃着吃着就开讲闲话八卦故事。故事很奇怪,男主角叫真俊,虽英俊潇洒却喜欢在外面闲逛,整天带着一帮家仆在沙漠、隔壁、草原、森林、原野城镇等地溜达,害得苦等他八年的情人最终因思恋而香消玉损。

    花泽雪说,男人就该女人负责,知道人喜欢自己,就该好好照顾她;傅樱说,出去玩打兔子可以,但得把女人一块带去;宁馨儿说,女人最禁不起等待,幽怨生百病,寂寞催人老;傅莼说,要是姑奶奶遇上了,不等他自己抹脖子,先一刀砍了;芊芊说,纯姐的主意对,杀完后还得悬在城门口暴尸,以警旁男;里贝卡说,世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大家都做甜心,人间就会少很多纷扰;傅萱讲了几个案例,都是有关一些女子殉情的真实事例。总结说,女人太痴情,把爱看得比生命贵重,并把那些男人们斥责为道义上的真正凶手;最后盘儿说,二哥,您听懂了吗?

    那几个殉情的故事把叶锐给说愣了。痛定思痛加上幡然悔悟,他将那封苏湄改写过的信重抄了一遍,再将长乐的那页小图塞入信封,就这么寄了出去。

    因为“醉书”事件实在丢人,当晚赴了司马钺的寿宴后,次日一大早就赶紧出发,前去苏洲看望他的长兄叶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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