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52 章
话声未落，人已入得室来。却是来得四位女仙，先笑语嘤嘤地团团往各座上福了福，也各自寻了座儿坐了，就笑闹着要酒吃，众人笑问：“在警幻那里不曾吃着么？”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四人立时都纷纷出言，大有不吐不快之意。
“三桑姐姐你倒是见机得快，远远瞧着警幻接得人不对就一转身走了，也不与我等说一声，却将我三人甩在那里呆等。”
“……芝兰姐姐藏不住话，就直直地问那警幻为何不见绛珠姐姐，问得那转世石三生都不好意思了，警幻却大方得紧，反说了一番仁义有爱话出来呢，可惜我学不来……”
“我本要走，到底木莲说我等本是去稳住警幻，不好就走了，才不得不留下，却着实被恶心到了……”
“往日我只听说有人见鬼，如今才知道连仙人也有见鬼时候呢，警幻居然遇着了贾宝玉老祖宗。哈哈，那厮说得一本正经，却把我肚肠都笑断了。这不是否构陷人家地府办差能力么，百多年老鬼了，居然还在盛世上京之地游荡……”
那四人各自叽叽喳喳，一时却都听不大真确，到底坐在她们身旁牡丹受不住了，只唤道：“快歇歇罢，怎地四人都这般着急，直吵得我耳朵都麻了，一句也听不真。”那四人听了，方停了下来，彼此看看，都不禁宛尔，一人又道：“我也就罢了，可见那警幻之所作所为着实太为惊悚，连芝兰姐姐都吓着了。”
荀草复向黛玉一一指道：“这是木莲、芝兰、木樨与菱葵，原说由三桑姐姐带着同在警幻处接你。”
几人含笑点头致意，那菱葵笑道：“不对不对，我等如今新起了名号，吾乃痴梦仙姑，这三位一是钟情大士，一是度恨菩提，一是引愁金女，哈哈。”
众人忍俊不住，笑骂道：“这都是些什么名号，这般古怪……你等且休提旁，却将警幻那厢情景一一道来，莫又被她生出些事儿来。”于是方止了笑，将前事娓娓道来。
黛玉在旁细细听了，倒也与记忆中内容相近。只如今黛玉想法已更进一层，对警幻如此做法十分不屑：宝玉性//爱亲近女子，处处喜以女子为重习性虽是尊重女性表现，只是却时有过犹不及之误，但若以女子喜好为其诫，倒也是极有用——她自己就惯以此法辖制于他。可警幻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以仙界歌舞诱之、女/色惑之，特特地告之宝玉，连天界仙女他都是可以轻薄，更何况是凡间红颜？……倘若宝玉心思里生出“女子可轻”想法来，只怕再无顾及，可不就活生生地成了个色/坯？——警幻自己也是位女仙呀，世人轻贱女子，她又有何荣耀，岂不也是轻贱了她自己？难道说，她，不，他，是男扮女装？这红楼名虽言情，起因却是**情仇？
……哎，对了，后来宝玉还坠进了迷津，那个清贵堪比可卿、妩媚只似宝钗、袅娜又如黛玉仙女样样都好，可惜就是没长一付好脑子：一个常驻在太虚境仙子，如何连境内何处有危险都不知，竟将宝玉引入迷津险地？——这个警幻真是要帮宝玉么，却前有劝诫不当之失，后有用人不查之过，若真是来帮忙，哎，可真真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说道劝诫不当，不能不让人想起警幻说似是而非地那堆淫不淫之类蠢话，一忽儿先赞宝玉这“天下古今第一淫人”是为闺阁良友，一忽儿又说这样是不对，需改悟前情，这等前后矛盾之言，以黛玉自己瞧来，不过是要宝玉，或石三生知晓，那绛珠非是什么绝色，较她好女子多得很呢，休在她一朵花前停留（嘻嘻，她还不是一朵花，她还仅仅是棵草^o^）。——只怕这才是警幻招宝玉上天第一要务罢，要不然，非父非母，无媒无聘，就这般着急地塞了个仙女出来？
黛玉边听边想间，菱葵几人叙述已近尾声，正说道那警幻竟给宝玉找了个女仙合修，她们几个女仙听了都大为羞涩，是以借机走避了回来。此话一出，顿时如冷水进油锅，激得众仙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劝人向善竟是用这般方法么，果真如此，凡间还需做什么道德文章，倒是多开些妓/院才是。也不必尊什么孔孟先师了，只把老/鸨捧住就好。”
“阿箨休得胡言！”
“那石三生虽是神仙，可如今他仅是一缕生魂，怎可与女仙合修？”
“妓/院是什么？”
“警幻此等做法，只怕有违仙规……”
“警幻哪来妹妹？……模样有几分相似？皮相可是最不可信了……”
“纵是凡间嫁娶也无此等行事，太过……”
……
黛玉在旁听得全然无语，她可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心想“木头们”虽说性子直些，却也不傻呢，倒是一点就透。正欣然间，却又觉着有些不对，待听得众人有议论着要去天庭告状时，黛玉方才电光石火间想起一事来，忙唤道：“且慢！姐妹们去不得……”说时一欠身，方觉眼前事物竟有些摇晃，竟是有些醉了。她忙定了定神，复向众人道：“我方才听诸位说起仙凡不能合修，想那警幻又如何不知？是以想来，那女子只怕未必就是位女仙。警幻既能接宝玉上天，自也有可引其他魂魄上天，那个‘女仙’也许仅是凡间另一个生魂罢了。”还有一点，因还未发生，黛玉不能说，就是先时她所想不通地方：一个生活在太虚幻境仙人又怎会不知那迷津是个险地，而与宝玉共赴之呢？——若那生魂真是秦可卿，不知她之所以短命，是不是警幻为着她误了宝玉一事而故意为之呢。
黛玉停得一停，只觉头脑晕沉，想想却还有句极要紧话：“……也休为那警幻不曾接我上天去责难与她。她原只说要接我，可并未与我等说定是今日来接呢，还是明日来接；也未曾说接了宝玉就不会来接我，若以此去告她，只怕也是告不准。她特特地当着芝兰姐姐们面引宝玉上天，只怕就是要误导我等也未可知……若真要寻她不是，以芝兰姐姐们方才听得那些告她个私授天机定是不错……还可往她处寻了那生魂出来——她虽掌管幻境内种种情爱痴怨，却也未必能私引生魂上界，更何况还将凡人魂魄如此戏弄……让两个全无缘份之人在天上相会……”
说到后来，黛玉只觉眼饧舌粘，竟有些词不达意了。蒙胧间听得有人抚掌大笑道：“这下可好了，咱们这儿也出了个聪明人。”
又听得身旁三桑道：“呀，可又忘了，妹妹如今也是生魂，却吃了这许多‘梦无痕’，这会子后劲上来，只怕是撑不住了，我且送她进去歇着……妹妹即说了，咱们就派两个姐妹过去看看罢……”
黛玉只觉自己被人扶起，片刻后嘴里又被放了块醒酒石，人才略醒得一醒，方觉自己竟已躺在了花床上，三桑正一脸笑意地瞧着自己。黛玉顿觉自己失态，欲将起身，三桑忙一手按住她，笑道：“好妹妹别起来了，你且歇着……姐姐我……有几句话还要对你说，你听了可不许生气。
……你下凡之初，我等本想寻件适合法宝助你应对那世间万千变幻，怎奈却听人说，红尘里万千变化均由人心幻化而来，这上下九天里，再没有一件法宝能算得完人心。我听了，就起了个心思，只想既然最懂这凡尘之事是那凡尘中人，那么我就为妹妹你寻一份人心来即可……”
黛玉听得“寻人心”几字，直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不由大睁了双眸，三桑本就赔着小心地瞧着她脸色，见状忙自摆手道：“……勿惊勿惊，我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将那人一生之回忆尽数制了一份来封于你体内，……因你所投人世之情缘均为警幻所掌，未免她查觉，我取得乃是一异世之魂记。只是，……那魂记原主年岁大你肉身许多，是以那魂记你虽能用得，到底它太大，以你之肉身承受实是有些勉为其难，加之你身体本就不大康健……，二来么，那魂记年岁既比你大，如今只怕是压过了你本识，嗯……也不大好，只怕你会觉得自己是两个人罢。我为补此过，不得已，取了一叶你本体送下凡去，助你固体凝神……”说着三桑一指黛玉颈间，十分歉然地道：“当时着实想不出别法子来，情急之下伤了妹妹本体，还请妹妹不要生气。”
黛玉抬手一摸，果然那“玉叶”此刻在她颈间虚悬，竟是一刻不离随着她生魂入了此境，怪道初时听迷谷说他是以本体为引接了她上天呢。只是，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两个人”，她全然以为自己是别人啊……抬眼见三桑一脸愧疚之色，想来这伤人本体之事确是仙家大忌讳，只是她为己之事多方奔走，却毫不居功……黛玉深感其心正直，遂轻声劝慰道：“姐姐为了助我渡劫用了这许多心思，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有别想法。再说了，若我能过了此劫去，多少本体修不回来；若我过不了此劫，神识都没有了，哪里还去计较这点小伤。”说罢，见三桑仍是一付介怀模样，黛玉复转口笑问道：“如今我也算上天来窥了回天机，只是贪杯误事，不能多陪陪姐姐了……好姐姐，你可还有什么教妹妹，可快点说了罢。”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四人立时都纷纷出言，大有不吐不快之意。
“三桑姐姐你倒是见机得快，远远瞧着警幻接得人不对就一转身走了，也不与我等说一声，却将我三人甩在那里呆等。”
“……芝兰姐姐藏不住话，就直直地问那警幻为何不见绛珠姐姐，问得那转世石三生都不好意思了，警幻却大方得紧，反说了一番仁义有爱话出来呢，可惜我学不来……”
“我本要走，到底木莲说我等本是去稳住警幻，不好就走了，才不得不留下，却着实被恶心到了……”
“往日我只听说有人见鬼，如今才知道连仙人也有见鬼时候呢，警幻居然遇着了贾宝玉老祖宗。哈哈，那厮说得一本正经，却把我肚肠都笑断了。这不是否构陷人家地府办差能力么，百多年老鬼了，居然还在盛世上京之地游荡……”
那四人各自叽叽喳喳，一时却都听不大真确，到底坐在她们身旁牡丹受不住了，只唤道：“快歇歇罢，怎地四人都这般着急，直吵得我耳朵都麻了，一句也听不真。”那四人听了，方停了下来，彼此看看，都不禁宛尔，一人又道：“我也就罢了，可见那警幻之所作所为着实太为惊悚，连芝兰姐姐都吓着了。”
荀草复向黛玉一一指道：“这是木莲、芝兰、木樨与菱葵，原说由三桑姐姐带着同在警幻处接你。”
几人含笑点头致意，那菱葵笑道：“不对不对，我等如今新起了名号，吾乃痴梦仙姑，这三位一是钟情大士，一是度恨菩提，一是引愁金女，哈哈。”
众人忍俊不住，笑骂道：“这都是些什么名号，这般古怪……你等且休提旁，却将警幻那厢情景一一道来，莫又被她生出些事儿来。”于是方止了笑，将前事娓娓道来。
黛玉在旁细细听了，倒也与记忆中内容相近。只如今黛玉想法已更进一层，对警幻如此做法十分不屑：宝玉性//爱亲近女子，处处喜以女子为重习性虽是尊重女性表现，只是却时有过犹不及之误，但若以女子喜好为其诫，倒也是极有用——她自己就惯以此法辖制于他。可警幻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以仙界歌舞诱之、女/色惑之，特特地告之宝玉，连天界仙女他都是可以轻薄，更何况是凡间红颜？……倘若宝玉心思里生出“女子可轻”想法来，只怕再无顾及，可不就活生生地成了个色/坯？——警幻自己也是位女仙呀，世人轻贱女子，她又有何荣耀，岂不也是轻贱了她自己？难道说，她，不，他，是男扮女装？这红楼名虽言情，起因却是**情仇？
……哎，对了，后来宝玉还坠进了迷津，那个清贵堪比可卿、妩媚只似宝钗、袅娜又如黛玉仙女样样都好，可惜就是没长一付好脑子：一个常驻在太虚境仙子，如何连境内何处有危险都不知，竟将宝玉引入迷津险地？——这个警幻真是要帮宝玉么，却前有劝诫不当之失，后有用人不查之过，若真是来帮忙，哎，可真真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说道劝诫不当，不能不让人想起警幻说似是而非地那堆淫不淫之类蠢话，一忽儿先赞宝玉这“天下古今第一淫人”是为闺阁良友，一忽儿又说这样是不对，需改悟前情，这等前后矛盾之言，以黛玉自己瞧来，不过是要宝玉，或石三生知晓，那绛珠非是什么绝色，较她好女子多得很呢，休在她一朵花前停留（嘻嘻，她还不是一朵花，她还仅仅是棵草^o^）。——只怕这才是警幻招宝玉上天第一要务罢，要不然，非父非母，无媒无聘，就这般着急地塞了个仙女出来？
黛玉边听边想间，菱葵几人叙述已近尾声，正说道那警幻竟给宝玉找了个女仙合修，她们几个女仙听了都大为羞涩，是以借机走避了回来。此话一出，顿时如冷水进油锅，激得众仙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劝人向善竟是用这般方法么，果真如此，凡间还需做什么道德文章，倒是多开些妓/院才是。也不必尊什么孔孟先师了，只把老/鸨捧住就好。”
“阿箨休得胡言！”
“那石三生虽是神仙，可如今他仅是一缕生魂，怎可与女仙合修？”
“妓/院是什么？”
“警幻此等做法，只怕有违仙规……”
“警幻哪来妹妹？……模样有几分相似？皮相可是最不可信了……”
“纵是凡间嫁娶也无此等行事，太过……”
……
黛玉在旁听得全然无语，她可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心想“木头们”虽说性子直些，却也不傻呢，倒是一点就透。正欣然间，却又觉着有些不对，待听得众人有议论着要去天庭告状时，黛玉方才电光石火间想起一事来，忙唤道：“且慢！姐妹们去不得……”说时一欠身，方觉眼前事物竟有些摇晃，竟是有些醉了。她忙定了定神，复向众人道：“我方才听诸位说起仙凡不能合修，想那警幻又如何不知？是以想来，那女子只怕未必就是位女仙。警幻既能接宝玉上天，自也有可引其他魂魄上天，那个‘女仙’也许仅是凡间另一个生魂罢了。”还有一点，因还未发生，黛玉不能说，就是先时她所想不通地方：一个生活在太虚幻境仙人又怎会不知那迷津是个险地，而与宝玉共赴之呢？——若那生魂真是秦可卿，不知她之所以短命，是不是警幻为着她误了宝玉一事而故意为之呢。
黛玉停得一停，只觉头脑晕沉，想想却还有句极要紧话：“……也休为那警幻不曾接我上天去责难与她。她原只说要接我，可并未与我等说定是今日来接呢，还是明日来接；也未曾说接了宝玉就不会来接我，若以此去告她，只怕也是告不准。她特特地当着芝兰姐姐们面引宝玉上天，只怕就是要误导我等也未可知……若真要寻她不是，以芝兰姐姐们方才听得那些告她个私授天机定是不错……还可往她处寻了那生魂出来——她虽掌管幻境内种种情爱痴怨，却也未必能私引生魂上界，更何况还将凡人魂魄如此戏弄……让两个全无缘份之人在天上相会……”
说到后来，黛玉只觉眼饧舌粘，竟有些词不达意了。蒙胧间听得有人抚掌大笑道：“这下可好了，咱们这儿也出了个聪明人。”
又听得身旁三桑道：“呀，可又忘了，妹妹如今也是生魂，却吃了这许多‘梦无痕’，这会子后劲上来，只怕是撑不住了，我且送她进去歇着……妹妹即说了，咱们就派两个姐妹过去看看罢……”
黛玉只觉自己被人扶起，片刻后嘴里又被放了块醒酒石，人才略醒得一醒，方觉自己竟已躺在了花床上，三桑正一脸笑意地瞧着自己。黛玉顿觉自己失态，欲将起身，三桑忙一手按住她，笑道：“好妹妹别起来了，你且歇着……姐姐我……有几句话还要对你说，你听了可不许生气。
……你下凡之初，我等本想寻件适合法宝助你应对那世间万千变幻，怎奈却听人说，红尘里万千变化均由人心幻化而来，这上下九天里，再没有一件法宝能算得完人心。我听了，就起了个心思，只想既然最懂这凡尘之事是那凡尘中人，那么我就为妹妹你寻一份人心来即可……”
黛玉听得“寻人心”几字，直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不由大睁了双眸，三桑本就赔着小心地瞧着她脸色，见状忙自摆手道：“……勿惊勿惊，我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将那人一生之回忆尽数制了一份来封于你体内，……因你所投人世之情缘均为警幻所掌，未免她查觉，我取得乃是一异世之魂记。只是，……那魂记原主年岁大你肉身许多，是以那魂记你虽能用得，到底它太大，以你之肉身承受实是有些勉为其难，加之你身体本就不大康健……，二来么，那魂记年岁既比你大，如今只怕是压过了你本识，嗯……也不大好，只怕你会觉得自己是两个人罢。我为补此过，不得已，取了一叶你本体送下凡去，助你固体凝神……”说着三桑一指黛玉颈间，十分歉然地道：“当时着实想不出别法子来，情急之下伤了妹妹本体，还请妹妹不要生气。”
黛玉抬手一摸，果然那“玉叶”此刻在她颈间虚悬，竟是一刻不离随着她生魂入了此境，怪道初时听迷谷说他是以本体为引接了她上天呢。只是，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两个人”，她全然以为自己是别人啊……抬眼见三桑一脸愧疚之色，想来这伤人本体之事确是仙家大忌讳，只是她为己之事多方奔走，却毫不居功……黛玉深感其心正直，遂轻声劝慰道：“姐姐为了助我渡劫用了这许多心思，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有别想法。再说了，若我能过了此劫去，多少本体修不回来；若我过不了此劫，神识都没有了，哪里还去计较这点小伤。”说罢，见三桑仍是一付介怀模样，黛玉复转口笑问道：“如今我也算上天来窥了回天机，只是贪杯误事，不能多陪陪姐姐了……好姐姐，你可还有什么教妹妹，可快点说了罢。”